谢年

（一）我和我的小伙伴

寒假班年前的最后一节课。

书写完毕，孩子们纷纷掏出包里攒了许久的金币，满心欢喜地等待着我打开礼品柜让他们“选购”自己心仪已久的礼物。陈灿小朋友把手里的金币全数交给我，霸气地说：“帮我数数有多少！”那口气有点暴发户的意味。我蹲在他面前，跟他一起把金币数得铿锵有力。厚厚的一叠金币兴奋地他眉飞色舞，也兴奋地我色舞眉飞。我抱着他，问：“这么多金币，你打算怎么花呀？”我知道他对机器人手表情有独钟，这下他该心想事成了。谁知，他语出惊人：“我想把你买走，你看看这金币够不够！”再看他，手叉腰，机灵的小眼神儿里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那神情，是骄傲，是自信，是活脱脱的一个霸道小总裁。

“你为什么要买我呀？”“我想把你带回家，这样你就可以天天教我写字，我也可以天天见到你了。”“你不是最怕写字了吗？放假了就可以不要见到我，也不要天天让我逼着写了呀！”“我现在不怕写字了，我就是想让你跟我回家！”“那你得问问你妈妈同不同意呀。”“我爸爸妈妈已经同意了，他们说你可以住在我们家。”“那我想和你一起睡，你同不同意？”他沉思片刻，说：“我同意！”

一石击起千层浪，原来还盯着礼品柜的小伙伴们全都把“矛头”指向了我，她们一窝蜂地围拢过来，把我团团抱住：“郭郭老师，我们也要换你！”陈灿小朋友开启了问墨学堂金币兑换的新篇章，他们开始七嘴八舌的设计我“人落他家”后的幸福生活：“我家有很多零食，你可以随便吃！”“我家四层楼刚装修的，很漂亮，你可以在上面住。”“我的妈妈做饭可好吃了，你可以天天吃好吃的。”……

一时间，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了头脑，也恨不得自己真变成一份礼物被他们带回家。想想今后的美好生活：堆积如山的零食，崭新漂亮的房子，饭来张口的一日三餐，这日子简直不要太好。我被他们逗得哈哈大笑，他们却不依不饶地想要把我换走。

怀抱着这一个个小小人儿，常常会心生无限温柔与怜爱。回想陈灿小朋友刚来那会儿的蜗牛劲儿，怎么催他都无动于衷，别人一节课能完成的任务，他完成不到五分之一。孩子的妈妈十分着急，我也曾对他很严厉。后来，我们都发现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开始用糖衣炮弹哄，进步是一点一滴的，进步的开端是他灿烂的笑容与专注的眼神。

这一年来，给予我最多温暖的便是来到问墨学堂的这一个个小天使。他们用笑容，用言语，更用自己的行动回应着我对他们的爱。那个每周都会对我说，“老师，我这周非常想你，连做梦都梦到你”的男生，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曾经写得一蹋糊涂，连父母都生怕无法再改变的字写到让我们为之感动。还有那个“出口成脏”的女孩，现在她温顺的模样，与之前的桀骜不驯判若两人，她曾向我保证：”老师，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改！”这其中的驱动力，除了爱，没有任何手段可以做到。

这一年，感谢这份真挚的爱与陪伴。

（二）家人平安即为福

父亲的生日在腊月，母亲的生日在正月，一头一尾，便把一个又一个的年包圆了。因为疫情，我远在异国他乡的两个兄弟未能踏上回家的路，这不免让二老心生遗憾。幸而科技发达，虽远隔万水千山，却也能时时听闻他们的音容笑貌。六月份的那场病似乎让父亲的性情大变，虽然记性还是时好时坏，但是，脾气却好了许多，原本的心急火燎取而代之的是嘿嘿一笑，特别是当母亲因他干不好活念叨他的时候。

母亲的年是从父亲生日那天开始忙碌的，一家七口人，母亲做出了十五口人的份，生怕大家吃不饱，是她掌勺一辈子的顾虑。几次三番的提醒无效后，我们便听之任之。我与弟媳厨艺都不行，我老公原来是可以，现在已经全都沦为满嘴的理论，光说不练。

母亲喜聚喜热闹，婆婆却相反。自打公公谢世，我和孩子到国外，她就和女儿住一块。自此，年迈力衰的她就愈发不喜欢与大家一起吃饭，她说太麻烦，反正我又吃不了什么，各顾各吧！开始，我很不习惯，总觉得逢年过节，最重要的事不就是家人团聚吗？如果连这一顿团圆饭都省了，年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人们一年的忙碌又以何慰籍？然而，人越老就越固执，除却喜见孙子外，其他人便可有可无了。我们奈她不得，只要她愿意，也就听由她我行我素。

一家三口的年终究太过冷清，加之母亲那边也只有四个人，便自然而然地想在一起过。大年夜的那顿饭，母亲准备了许久，今晨又再次打电话确认菜单。她的较真让我对“年”起了敬畏之心，这逢年过节必得遵循的仪式感已经渗透到了她的血液里，于这份虔诚的期待与对待里，是她对天地的感念，感念这一年又是风调雨顺，她的瓜果蔬菜，她的鸡鸭兔兔都得以安然茁壮生长；更是对生活无限的感恩，感恩她的老伴有惊无险的度过一劫，感恩她远在大洋彼岸的儿子儿媳都事业有成，健康平安。母亲把毕生所有的情感都寄托在这看得见品得着的一日三餐里，那味道，是母亲的味道，亦是人生况味。

这一年，感谢上苍眷顾，我们都喜乐平安。

（三）何为人生意义？

又到年末，对于执笔庆丰收祭人神的我来说，不写几句好像不足以慰平生。

其实平淡的生活哪有什么可以总结的，无非是吃喝拉撒，要不是靠此起彼伏的八卦消息撑着，真觉得人间不值得了。有两种状态会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一种是特别忙，忙得脚不沾地，黑白颠倒；一种是特别闲，闲得蛋疼，闲得发慌。我属于后者，这似乎有点拉仇恨的感觉，但我再加一句：我没什么钱。是不是会好很多？

闲只是表面状态，其实我的内心忙得很，特别一到晚上，各种豪情壮志涌上心头，各种小计划小目标搞得我激情澎湃无法入眠，第二天昏昏沉沉醒来，只剩下一个念头：闹钟你那么早叫嚣个啥，姐只想再多睡一会儿。

一年一年就这么平淡无奇地过去了，其实大多数人都差不多，无非是赚点钱，吃点好的，买点好的，再陪着亲朋好友，过着好点的生活……咳咳，这样就好。

我经常自以为是的总结人生的意义，这是一个很适合闲人做的事情。但最后我发现：任何试图总结人生意义的行为都是一个笑话，人生意义只是人类自己创造出来的小把戏，好让人类不要太闲。人生的意义也许只在于人心，你觉得什么有意义什么就有意义，美国人想要改变世界，中国人觉得自己过得也不错；基督爱与和平，佛祖四大皆空，老子道法自然，谁更有意义？

欣赏杨绛说过的一句话：我们曾如此渴望命运的波澜，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我们曾如此期盼外界的认可，到最后才知道：世界是自己的，与他人毫无关系。于是，在这样熙熙嚷嚷的一年里，有人上班，有人创业，有人争名，有人夺利，有人求神拜佛，有人转发锦鲤，有人在微博上口诛笔伐，有人在抖音展示身材......都有意义，对于自己来说；也都没有意义，对于别人来说。所以追问有没有意义是件无趣的事，只要问你愿意不愿意就足够了。

（四）祈盼来年更清醒

接近年关时，朋友委托写几副春联挂挂，说祈盼挂上我四不像的字来年可以趋吉避凶，平安健康。我自知自己无此奇门绝技，硬着头皮应承是因为朋友送了我许多贵重的纸笔，无奈，拿人的手短，奈何当时没有听到鞭炮的噼哩啪啦声，过年的激情还无法被调动起来，春联也就写得无精打采。这不，年已告终，自家春联还不知写何内容，矫情的我还在为接连数日没见着灿烂的阳光扼腕叹息，一片混沌的头脑和天气一样发蒙发潮，我很羞愧。

仔细想想，时间其实也没什么意义，就像货币一样，只是人类用来维持社会秩序的。如果不能挥霍货币，挥霍时间也挺爽的，而我在这即将过去的一年里，在大把的时间面前，当了一回富翁。当然，如果可以两个一起挥霍，更爽。

辛丑年就要过去了，明年宣纸上的落款将变为“壬寅年郭郭书”。此刻，我很怀念你们曾经给过我的温暖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