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将至。
这里的风就像这里的街道,直来直往。不像是大自然的触摸,更没有带来温暖的问候。我沿着墙边走着,双手深深缩进袖口,下巴紧贴着领口,风不断地卷着衣角,翻出里面格纹样式。
现在顾不上我所谓的最后的优雅,只希望来一杯美式热可可,甚至是来自Crif Dogs的非健康热量也可以。正要拐过这个街角,我的左侧身体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口袋。一个高壮的黑人妇女,手里攥着我的纸币,炫耀着打着口哨,准备逃跑。我气极了,系紧了风衣外套的腰带,狼狈地去追赶她。这一刻,我突然相信了,在国外的中国人都是会武功的。
后来我坐上本季最后一次的渡轮返航时,望着无际的大西洋,想象藏在天际线背后的摩天大楼。我曾那般拼命地奔跑,绝对不是因为一个热狗一杯热可可的缘故。
在这个曾经无比熟悉的城市一通乱跑,我的脑袋已经缺氧了。只喘着大气喊着:“嘿,给我留一张也行啊”她似乎也是跑累了,速度渐渐地慢下来,我也停下来。环顾四周,是这个城市随处可见的红砖墙小巷,不过这条巷子倒是难得的宽敞干净。她用我从未领略过的语速展示着黑人的种族天赋,接着,她却是要从口袋里掏出什么,我准备上前,结果她“嘿吼”一声大笑,扔给我一地的硬币。我觉得既气恼又好笑。
一侧的门口出来了一个人,同那黑人女子一般高,围着白色的围裙,袖子卷得又高又整齐,露出好看的手臂线条,想来定是后厨的帮工。他回头望了我一眼,左眼深深地盯了我一下。只见他上前与那黑人女子打着手势,又耳语了几句。黑人女子露着大白牙朝我笑夸张地嚼着口香糖,把我的钱递给了他,裹紧了皮衣,踢踏着脚走了。
他回过头来,小麦色的皮肤,寸头,前额的发梢还带着水珠。一双剑眉下反而压着双温柔戚戚的眼睛,配着略深的眼窝,有点方方的坚毅的下巴。一个小小帮厨却带着上世纪香港男星的少爷气质。
“连你也要偷我吗?”
他的眼神在我身上定格了一会,转瞬变得轻快,脸色捉摸不透。他把我的纸币递给我,我看向他,“嘭、砰砰”,是烟花绽放的声音。“MerryChristmas”我心中默念。
在这个被遗忘的角落里却偏偏让我看到了漫天的烟花。
“能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他不说话低头看着手机。
“给我吧”。我像个万圣节讨要糖果的孩子。
他忍不住一声笑,说:“别急别急”。
我走到他身边,扫过他的手机,锁屏界面上是一篇文章截图——“匿名讲一下你最怕遗忘的事情”,排版乱乱的,中英文夹杂着。我猜应该是他自己写的。后来他告诉我号码时,也是有些表达吃力了,中文的7他一直说的是类似“go”的发音。
我与他做了简答的道别,在自由女神像下站了许久,然后去码头上了船。我将写有他号码的字条小心地放在贴身的暗口袋里,一脸平静地告别了这个城市。
我不断地告诉自己我做得很棒,没有哭也没有抱抱他。梅心他现在这样很好,做个帮厨不会挨饿又安全。不用为了供一个女孩子念书拼命做工,也不至于在深夜送餐的路上遇上枪械斗殴……
从隔海的欧洲到美国的国际航班很多,我选择了轮船,是因为梅心。
多年前,和他一起来美国求学时,他站在自由女神雕像下对我说:下次我们一定要做轮船来美国,就像Jack和Rose一样。
我说:我成为Rose可以,但你不能成为Jack。你要做娶了Rose的Calvert先生!
梅心笑着说:哦?只许你貌美如花,不许我帅如小李吗?
我说:太帅了不安全,你保护好我就好啦。
“好好好,我一定把我们小Seven宠成Rose!”
是啊,梅心你做了美国的Calvert先生,我在英国做我的Rose。不过我坐的轮渡,它不是泰坦尼克号,我们永远不会再相见了。
母亲很开心我嫁给一位英国俄裔,在她眼里可谓是麻雀变王妃了,可以当一个开着红色莲花跑车的家庭小贵妇,结交几个开阿斯顿马丁的贵族子弟,努力混进上流社会的派对。在家喝着红茶,闲时侍弄花草。母亲以为我终于不喜欢你这个孤儿穷小子了。可是,她哪里明白,我哪里配得上你。一个为了一纸文凭,几乎拖垮你全部,让你险些丧命的女人。我极力模仿我们初见时的场景,你却毫无波动。
你真的记不得我了,真好,真难过。
但除了离开你的世界,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从回忆里渐渐抽离出来,我倚靠着船舷,看着深不可测的海水,我将纸条撕得细细的撒入海中,海洋之心在此长眠,我的心也永远留在这里了……
后厨,小小的tv上点播了《真爱至上》,梅心摸摸了口袋,是一张劳埃德银行的支票。摘下帽子,坐在椅子上微盍着眼,帽沿里夹着一张小小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站在曼哈顿的落日大道中,笑得张扬,肆无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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