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

春深的阳光很娇媚，早早露出了脸，闲云蓬松漂浮，和风怡然，一浪一浪，抚过还没开闸的城市。

六点钟，英、起了个早。自疫情以来，数月未出门的她，十分掂念三个站点外的菜市场。

那里的河鱼，河虾，还有老农耕作的果蔬和土特产，是各大超市的山珍海味，无法企及的天然食材。

换上一身纯白色的休闲服，搭上一件浅绿色的外套，戴上口罩，套上小白鞋，英快步如风。

诱人的季节，翻开了春的盛宴，踏着人行道，她轻盈的好像在春天琴弦上跳舞。

放马归山，重获自由是人类孜孜不倦的追求，英选择了步行30分钟，用一场微运动，到达菜市场。

菜市场恢复了以往的喧嚣，远远的入口处，即可探视里面，不断闪烁的黑压压人头。

咦、侧门被锁。

一条巨大的钢丝网，熠熠生辉地覆盖住菜市场的通道。有不少和英一样，习惯走这条门的人，瞄上一眼，便掉头择径。

为了防止疫情泛滥，市场仅留一条正门，作为入口处，并设有专业人员监督及测量体温。

英、捂着挎包，小心翼翼地接受检查放行。工作人员满眼疑惑，这姑娘买个菜，做贼似的。只有英心里清楚，她身后就是L先生的店铺。

好在她一年没来几次菜市场，好在身为店主的L先生，经常不在店铺，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些工人在忙碌。

敏锐的扑捉到，一丝丝异样的目光，英瞬间感觉流言非语，指指点点，如潮水般涌上头顶。

她开始窒息挣扎，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还是心有暗霾，才会这样惶惶不安？

时间一秒两秒，在镜头面前，须臾调整，很快把纠结梳理开来。

某处有个声音告诉她，你就是个小朋友，为一个影子而紧张害怕，莫虚有给自己添加烦恼，你就不能简单一点，理性一点生活吗？

想到这，英不以为然的抿唇开怀，既然没事，为何要当有事？既无相欠，为何要戴上枷锁？没做贼，徒心虚，真是一场荒唐的笑话。

市场里的嗡嗡声，淹没了前一秒的颤动，商贩、工人、农民、琳琅满目的食材、汇聚成繁华城市的另一片小天地。

“小姐，早上刚采的紫苏，闻闻，香着呢！”一位老阿婆，抖动挂满水珠，紫红紫红的叶片。

收下紫苏，英掏出手机，蓦然想起，这里是个不受外界影响的世外桃源，还好，每次来这里，她都会备上一些现金。

结好帐，还未转身，旁边的大爷，不愿意错过这样利落的顾客，举着脆嫩的黄瓜，“小姐，黄瓜带两根吧！自家种的，清甜水分足。”

英、几乎没有犹豫，就让大爷过秤，接过水灵灵的黄瓜。

春天是个丰盛的季节，香椿芽、蒲公英、马齿苋、荠菜、蕨菜、饭汤花、艾叶…点亮了英的瞳孔。

一只鸡从笼中飞了出来，咯咯咯的四处逃窜。抓鸡的人气急败坏，“前面…拜托…帮我摁住它…。”鸡被追的四处飞散，羽毛落了一地。

大家纷纷扑向一堵墙的角落。那堵墙又黑又厚，足以防暴，如果发生战争，躲在里面够安全的。

眼前的一幕，让她会心一笑，这些可是书中电影里，无法贴切的十足人间烟火。

购买的欲望，丝毫没有受影响，沿着本土本色的菜市场，她把天然素食，飞禽走兽，挨并买了个足。

拐出菜市场，五米之外是一家缤纷的士多店，对了，活蹦乱跳的河虾做醉虾，需要用黄酒腌制，还有蘸酱芥末，生鲜酱油，都一并带上吧！

菜篮子里再添酒加料，受地球的引力，受重量的拉竖，英的两只手细篙一样笔直，消瘦的肩膀，软塌塌地下沉，显得脖子越发纤长。

往前走是流畅的公路，那有便捷的公交站点，十几分钟便可到家，英扬起手腕，时针正指上7:30。

这样早，这样好的天气，身后的江边，杨柳茂翠低垂了么？打球的健将，跳舞的阿姨还在么？

转过身，隔着宽阔的路面，她仿佛闻到了一股郁郁葱葱的清香，还有悠扬轻柔的音乐。

微风拂过，掀起她黑幽幽的刘海，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她打定主意去柳荫丛下，坐上一会，再回家。

细碎的步伐很轻，像踩在棉花上似的，生怕一个不留神，把地给踩裂了。

绰绰约约，婀娜修长，不过迈出一小段，猛然抬头的刹那间，眼前一道措手不及的光，强而有力的把她钉在原地。

久违的那张脸，依然烧红似火，一身灿烂的运动服，阳光爽朗，活力四射，扛着球拍的他，眼神就像x光一样，想要穿透她。

莫非是墨菲尔定律，越害怕什么，就越会发生什么。

空气凝固了，风偷溜了，云儿生怕惊扰了这不期而遇的重逢，太阳隐隐地划着祈祷的十字光，身旁的来来往往，朦胧成一片斑斓的灯火。

记忆好像回放的电影，以毫秒倒退的速度，瞬间拖拽着她，回到很深很远的从前。

那是一个清宁的广场，平坦宽阔，就像他的胸怀，空旷无边。他带着小粒粒在广场畅蹬自行车，她绕着广场一圈一圈地挥汗如雨。

神驰速度，奔跑自由，两个刹不住车的人，稀里哗啦撞上的那一刻，他眼疾手快地一手把车，一手扶住了她。

“你好：我是L，很抱歉，一时没有注意到有人。”

“没关系，你没伤到我。”

“呵呵…”他一脸放松，露出两颗大白牙。

感觉到彼此没有计较，各自想要离开时，她好像灵光一现，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是L先生，那你一定是L旅游度假村的吧？”

他一脸惊奇，“你怎么知道啊？去过那吗？老家离这里可远啦。”

“嘻嘻，我是旅游达人，去过L村不止一次，熟记那几千年的历史文化，包括寺庙，古树、亭廊、荷花池…更重要的是，我有一位L村的朋友，也叫L先生…”

……

两个人围着L村聊上了。小粒粒坐在后椅子上，一脸表示，你们当我不存在啊！

英没想到L先生和L先生都会认识，果然名副其实，曾经他们同一个村子。

因为有位好感的朋友系L村，对于眼前认识的朋友，英有了一种同是故乡亲的感觉。

L先生认识了这个小姑娘，从此每天开门送货，关门回家的单调生活，变的不再乏味孤单。

后来她自然而然，成为L先生球队中的一员。

清晨他们在江边的柳树下，活跃地与群体，决战巅峰，享受运动带来的汗水和快感。

晚上下了班，英便飘着一袭长裙，去参观他的冷冻库。她经常在那个超长集装箱式的冰库里，钻进去，跳出来，感受室内室外，冰火两重天。

每次见英来，L先生都会放下手中所有的忙碌，为她倒水，给她称体重，量身高，拿出一堆绚丽多彩的零食，看她乐的没心没肺。

又一个晚上，卷闸门前，雨水洪湍似的急泼而下，空气中的温度，骤然下降，她从冷冻库里出来，哆哆嗦嗦许久，体温恢复不了，冻的不行。

“L先生，我还是很冷。”

L先生放下手中的活，两只大手搭上她的肩膀，深邃的黑眸坚定地望着她，脸蛋火一样出卖了他。但是半步的距离前，好似深渊，他们谁也不敢前进。

“我这有一件衣服，另外我给你换过一杯热水，待会我早点收工，送你回家休息。”

他一边说，一边不忘帮她披好衣裳，叮嘱她第二天去打球，帮助身体发汗祛寒。

后来他们的球，从江边打到了正规的球室，英的水平始终不及专业大个子的他们，大家谦让的不再耐烦。

英雄求劲敌，其逢找对手，英有敏锐的自知之明，她主动要求退出阵。

英开始了一天又一天的跑步运动，对于打球她表示看看就好。

时间不知不觉，拉开了夏日之窗。

炎炎酷暑，L先生好像找到了自由的出口，他约上英，“我们和球友一起去农场采杨梅吧！”

英说，“那得采多少杨梅呀？吃得了吗？”

L先生笑笑，“傻丫头，吃不完可以酿酒呀，或者放冰箱速冻，味道更佳。”

英想，吃过杨梅，但还真没见过杨梅树，况且，她喜欢探索大自然的奥妙，以及人类的智慧给予合理的开发。

临要出发的那天晚上，L先生准备好第二天，需要用的帽子，手套、方便袋…便一头钻进淋浴房，飒爽洁身。

焕然一新，擦着头发走出来时，L先生妻举着他的手机大吼，“英是谁？你为什么经常给她打电话？”

为什么要经常和英联系，L先生瞬间哑言，这一刻的他，来不及想，之前的他，也没去想为什么。

可是妻跟着他这些年，生儿育女，从乡村熬到买房，从摆摊熬到开店，同舟共难，同修枕眠，自己怎能富后滥色休妻。

“L君，你再给她打电话试试看，你再和她联系，我定要去找她，撕了她。”

原来伤害是双方的，自己踩着刀尖游戏，还有可能重叠上另一个无辜的人，给不了对方的托付，难道还要将她送上身心俱裂的刑场？

如果接受不了这一刻的伤心，毕将承担后半生的悔恨和痛苦。

对英而言，有一种感觉就像在游泳，追逐飘荡，你来我往，等你上岸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你还是赤裸裸的自己。

那个嬉戏的人，选择合适的时间，麻溜地抽身回家了，遇错了人，邂逅也不过如此。

巧然意外的遇见，又毫无征兆地弄丢了。

爱情没了，天不会塌，地不会崩，海不会枯，石头不会烂。生活，不只有饮料，还有暖心的温水。

告别，也许是一种抛弃，也许是一种成全，有一种爱，叫做放手。就像一开始认识她一样，他始终没有伤到她。

英以为给对方最好的方式，除了祝福，就是互不打扰。

但L先生，常常残喘在每个节日，给英发不同的祝福，大小不同的红包，毕竟电话不能打，不是还有微信嘛。

起初英沉醉在隔空而来的小富贵，享受金钱带给她的自由和快感，但随着钱包上的数字逐渐增多，英心里开始五味杂陈的颤抖。

送人之礼，更重要送出的是，人的一颗沸腾之心。L先生的浓情，她谙熟于心，除了问候红包，她晓得，他实在想不出对她更好的弥补方式。

可是感情你情我愿，不讲亏欠。相识的时候，好感来自于双方，相处的时候，彼此纯粹有尺度，L先生并不欠自己。

后来英回绝了他所有的红包，并狠心的不回应任何信息，直到时间麻木了一切，直到他们变成两条不再交汇的平行线。

至于英早前认识的那个L先生，因为一句真实不当的话，那L先生便毫不手软地拉黑了她。对于小有成就的他，对于无名小卒的她，他不需要对她留情面。

这个L先生和那个L先生截然不同。

L先生最后一个小粒粒出生的时候，空间里的传神，嫩嘟嘟的可爱无邪，英见baby乖巧可人，甜美的像糖果，一股母性的暖流，不禁涌入心门。

打开原封不动的数字钱包，这不是一个大好完璧归赵的机会吗？

作为孩子的见面礼，作为祝福，她把这笔钱如释重负发过去的时候，万万没想到的是，L先生左手一箱，右手一箱，给她拉了一后备箱的补品。

如今L先生换了更大的店铺，四处有房，车子换了又换，他好像更忙了。英想，以他的善能和为人，事业会发展起来，想必也是理所当然。

他的正气，他的不愠不怒，他的旷达温厚，他的始终如一，他的中庸，他的运筹帷幄，他的待人接物，丝毫没有别的男人身上那股，翻脸毫不留情的狠劲。

没想到，这个曾经那场梦境里的他，突然像一阵不羁的风，出现在眼前，那些时光无声无息，留下的慈悲和理解，是每个特殊遇见，都会想起的安详过往。

“英…”L先生的大白牙依然醒目。

她不是喜欢穿长裙吗？她的长发呢？运动过后的他，呼吸还有些急促，心里却已打上问号。

“我们都老了！”英的脸上，泛起层层笑意。

“不，你还是老样子。”

他们征了征，尴尬的笑了笑，半响，英问，“你…还好吗？”

“好。”

他想问问她现在的状况？另一半怎么样？家里如何？工作顺利吗？但这些的话题，终究还是换成了日常的问候。

“英，你买的菜，挺多。”

“是啊，今天周末嘛，犒劳犒劳自己…”

……

时光就是这样，遇见、分离、衔接遇见、把很多事情，裁成一段一段。

每个季节，都有一段独特的回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角落，有些事，注定无法与现实抗衡。

从前他们选择了麻木，现在他们选择了清醒。告别、转身、英静静地朝公交站点走去，原来遇见，也只是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