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
我看到了火。
不知道那是怎么来的,估计是被风刮来的吧。
我说的有什么矛盾吗?不管你们信不信吧。
你说什么?你说人们在寒冷之中便会渴望烈热?呵,我希望是那样。
万一火在寒冬面前成为了冷的一方呢?千万不要笑,千万不要显露你的无知——纵使你觉得你学识渊博。
我有权说接下来的话。理论在实践面前简直一无是处。我是不是太绝对了?不管他了。总之,我看到了火。
那团火并不可怕,我还感觉我十分沉浸其中了呢。我获得了安详。
我不能从火中获得安详吗?你说我性格烈?哦,算了吧。讨论结束。我讨厌跟除了艺术家之外的其他什么家讨论,你们搞得连氛围都没有了。
“看来你是个疯子。”
海印没有理会他,走出了研究室。
他又突然停下来,回想起他刚才说的话,他捂了捂额头,咧了咧嘴,又向前走去。
他越过2车厢,走过机器隐隐作响的3车厢,再次穿过怪异的4车厢,他什么都不怕了——他已经死过一回了。
因为天气太冷的原因,医疗室已经人满为患了。餐饮区一下子少了好多人,宽阔的一节大车厢,只有七八个新生散座四周,空气中弥散着一抹清雾,灰灰的。
再次见到同胞的感觉还不错。海印感觉到连呼吸进他自己的鼻腔里的空气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了。
有什么不对劲。
他两手摸索着身子,像在用一根绳子绑自己一样。又过了许久,他才感觉出来不对劲的地方。
“我感知不到寒冷了。”他喃喃着,迷茫的眼神顺变成了惶恐,接着是愤怒。
“我感知不到寒冷了……我不知道冷的感觉了……”他仍然不敢置信,他便举起手表来看。
零下二十五度。
这下他彻底被吓到了。他闭上双眼,缓缓滑到墙根上。
“我,我不怕冷了……”
海印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残疾人。他缓缓来到视幻的房间门前。
视幻正在被窝里啃着自己的玉米饼——他好几天没吃东西了,现在处于饥寒交迫之中——门突然打开了,一个人逆光出现在门前。
虽然是逆光,但光线并不强,还是阴天的灰光,所以海印的脸在光后显现得很清晰。
这感觉就如同一个恶鬼在看着你一样——视幻抬头一瞧,“啊”一声叫了出来。
他扔开玉米饼,脸色煞白,缩在床的一角,极度惶恐地瞪着海印。
“嘿,哥哥。”海印歪起嘴笑了起来。
“不可能……你停在那!你是谁?”视幻把视线从海印身上挪开,由于过于紧张而瞪起眼珠四处打量着。
“我不想吓你,但我活过来了。”海印说。
经过了一个小时的接触,视幻还是十分谨慎地看着海印,他似乎一时无法接受这个反转。
“浴火重生的感觉……是什么?”
“嗯……就像睡了一场觉。我也不知道,一场有梦的觉。”
视幻咽了口唾沫,“一场什么样的梦?”
海印犹豫了一下,他咬着双唇,默默看着下方。
“嗯……我也忘了是什么梦了。”他不自然地抬起头,注视着视幻。
“那……你被布蒙着,你不用呼吸吗,你不用……进食或什么的吗?”视幻打着手势半结巴地说。
“这十分神奇,我醒来后只觉得我几乎要断了气。我便拨开布张口大肆呼吸着,直到我感到空气使我的全身血液都流通了后我才渐渐冷静下来。然后联盟司令就出现在门口了。”海印说。
“不,不,我觉得我要看心理医生去了……”视幻哽咽着说。
“没事的老兄。”海印伸出手去摸视幻的头,视幻又“哇”一声叫了出来,身子向后移了移。
视幻瞪起一只眼睛,双手捂着头。
“你的手怎么那么冷!你怎么不带手套!”
海印看了眼自己的双手,它们像被血染了一样胀成了血红色,手上的青筋伏了出来,但他仍然感觉双手坚实有力——不仅双手,而且全身也是如此。
经历过寒炼才能克服寒冷。
“寒冷是用来被畏惧抑或是被克服的。”海印冲视幻笑了笑。
视幻原本后斜着头看着他,努力严肃着他受惊吓的脸,突然也跟着海印笑了起来——畅然的笑。
“我知道了,我知道这就是你了。”视幻伸出手牢牢地抱住了海印。
一阵急促敲门声忽然响起,门外一个人像是控制不住情绪了,哑着嗓子喊了起来。
“视幻!你在吗!尸体没了!真没了!”
视幻和海印都扭头朝向门的方向。
“等等……”那人在嘀咕着什么,“你和谁在一块?”
“进来吧,你会想看到这个的。”视幻说。
“什么好消息吗?”那个人冷静下来,边推门边说。
那是读心者。他朝这边看来,呆立着。
“读心者……你果真会读心?”海印问道。
“嗯?嗯……嗯。”读心者双眼直呆呆盯着海印,根本没有听清楚海印在说什么。
“你当时死了啊,我测了你五分钟,你都没有呼吸,更没有心跳……”他开始自言自语。“我能读到其他任何人的心跳存在,但我却读不到你的。”
“哦,那么,看来你错了。”索尔冲海印挤了挤眼。
日蚀吞下了一袋子薯片,他捂着肚子悄悄抱怨:“不……这玩意是冷的。”随即他勉强直起身子,不住地搓着戴着手套的双手取暖。
视幻近日第一次当众笑了起来。“他们起先以为你失踪了,联盟把你的房间调查了一番,看来你要重新收拾一下了。”
“他们知道你没死……或者说你有两条命,肯定会继续当面访谈你的。”读心者说。
“嘿,那可就不只是你所说的‘烦人的精神学家’来访谈你了,而是,你要去见联盟之神!哟,我觉得全联盟的人都要把眼睛锁到你身上了。”日蚀从餐桌椅子上蹦了起来。
另外几个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嘿,你们怎么了?我说的是真的!”
“联盟之神?我只听说过只有新生第一周结束后或世界性事件发生时大家才可以公开见到他一次。访谈,私下的?你敢想吗?”索尔说。
“要说平常,我也不敢想象。但这次,我的直觉告诉我……联盟之神会见你,还有你。哟,说不定还有你。”他依次指向海印、读心者和视幻。
“希望如果有的话也是秘密告知我们的,我可不想因为这破事传播出去而导致人们走路都斜眼看我。”海印说。他随即拎起一瓶被冻得结了冰的饮料往自己房间走去。
“他……开什么玩笑,他还喝冷饮?”燃人惊讶道。
视幻不说话。他也纳闷起来。
看来他的第二条命不如第一条命更人格化了。他这样想着。
第十五天。
这是个值得欢庆的一天,因为他们终于在冰冷的列车中熬到了联盟总部。
燃人走进读心者的房间。他看到读心者裹着他自己的毯子靠在窗户旁边向外望着。他们已经到了全第一大陆最冷的地方,也是最残酷的地方——纵使他们并不知道联盟为什么要继续将总部设定在这里。
“窗子外面的雪开始遮不住庞大的树群了。它们如同怪物一般,这些树据说只有在这一小片临近东部鸟人群岛的地方才存在。我查过百科,人们没几个见过这种树的——除了我们。那几个看到过它们的人叫它们塔林,因为它们和塔楼一般高耸且浓密苍青,还总是呈林出现。是的,是的,你没听错,它们的名字和最南方的重城的名字一样,不过没什么联系……哈,我让我想起了塔林陷落的事了。”读心者对着窗子说。
“你也让我想起来了。”燃人说。
“没有了联盟,第一大陆的人会干什么啊……算了,不去想那些事情了。我只是觉得,快要到联盟高塔山谷,这事想想就让我既激动又紧张。但这趟路程上发生的事太多了,一个维护师被冻死了,一位士官长竟然还失踪了。”
“嗯,海印那家伙真是够神奇的,不是吗?”燃人坐到读心者一旁的椅子上说。
他们谁都没再说话,都看向窗外。
列车大抵是进入这座世界上最大最雄伟的山谷了,大雪小了些,但还是严重阻碍了视野。浅黑色在雪的后方浮现,塔林包围着列车和轨道。雪在轨道两旁已经没过车轮,接近车窗了。大雾依旧没有消散,这一切给这座山谷披上了神秘的外衣。
“总部即将抵达。”扩音系统再次响起。
这下全车的新生都开始紧张起来,他们已经感受到了联盟高塔总部强烈的气场,开始迅速地收拾起东西来。
海印提前收拾好了行李,他只穿一件联盟厚夹克,戴着鸭舌帽——他不想被其他人怀疑——走在走廊里。他看到一间间房间的门均打开着,一屋屋收拾行李的声音在走廊交错回响。也有提前收拾好了行李的新生。有一个新生跟他一样戴着鸭舌帽,个子不高,靠在门边四处打量着。
“新生!”那新生冲海印说,“这边,这边。”
“什么事?”海印向他那里走了几步。
“你紧张吗?”他盘着胳膊问。
“有点。”海印说。
“嗯,那么你之后会更紧张的。我也挺紧张的。”他笑了一声。
“什么意思?”海印问。
“这里都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人,联盟的训练肯定也是世界上最严苛的训练。这很明显。”他摆了摆手。
“听你说话,嗯……你来自第四大陆?”海印好奇地上前问道。
“嗯。”
“那么,你离开那里时,第四大陆是什么样子的。”海印殷切注视着他。
那人琢磨了一下。“冻死了不少人,资源急缺,和这儿差不多。”
“差不多?但你们的纬度要比这里高多少啊!那里得有多冷?”海印说。
“零下四十五摄氏度。很可怕,对吧?哼,是的,我相信你们到那里去不全给冻死就很好了。你们不是自称最优越的人种吗?我们呢,我们在人们都不愿居住的气候恶劣的地方生存了下来,你们的电视节目总是笑话我们是野人,或者未开化人种一套的。无所谓吧。反正你们那细嫩的皮肤完全抵抗不了真正的寒冷。”那个人扭了扭头,回房间去了。
海印静静地看着他离开,他叹了口气,缓缓点了点头。接着,他意识到自己的心跳更快了。他捂着自己的胸膛,那里摇晃得好像要爆裂了。
“要是我是个平凡的人该多好。可惜我不是。”他擤了擤鼻子,继续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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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途 (Despair) 正章2 Part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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