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非宣传封建迷信,而是站在儿女的角度体会农村空巢老人的精神寄托】
今天一大早我还在睡梦中,老母亲就过来把我摇醒,原来她想去镇上的一座神庙祈福。距家里大概有二十多里路,老人家脚力不济,想趁着我回来了开车送她过去。我下楼一看,家里还坐着三个老人家,脚边的塑料袋里装着祭拜用的香烛、鞭炮和纸钱。她们年纪最小的六十出头,年龄最大的将近九十岁,都是空巢老人。端午节,她们的家人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回家探亲,但她们始终牵挂着远在异乡的儿女,想坐便车去为他们祈福。
我一一向这些长辈作揖问好,表示一定会负责接送她们。老人家们有点不好意思,拉着我的手表示感谢,脸上露出感动的表情,有的甚至还用手绢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珠。我立马亲切地和她们说:“各位伯母不要太放在心上,这是我的举手之劳。”我和母亲草草吃完早饭,就载着老人家们出门了。路上,有的老人甚至晕车,哪怕天上下着小雨,也把车窗开得很大。我放慢了车速,尽可能避开路上的坑坑洼洼,让她们舒服一点。
弯过了漫长而细长狭窄的山间小路,我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这些虔诚的老人家每年都会去祈福还愿,有的甚至每年要去几次,支撑她们这么做的动力就是家人的安康。可以想象,如果不坐车,单纯靠脚力她们会多么艰难。
这座神庙位于一个僻静的山冲里,背山面水,绿树葱茏,鸟声啁啾。整体外观非常的古朴,除了正殿时时被人修葺外,偏厢甚至显得有点破败。神庙名称为“彭君太郎太祖圣殿”,殿门高悬“有求必应”牌匾,左右两边对联为“道气长存贯日月,法水普济震山河”。从名字上可以看出此庙属于道家派系。进到庙里,神台上端坐着三座金身塑像,塑像两边对联为“天高地厚风调雨顺民望有岁,祖德宗功仰观俯察神惠无疆”。我问了住在神庙旁边的人家,他们说这座庙建于清朝光绪年间,一直都很灵验,方圆五十公里以内的相亲们大事小情都爱到庙里问个究竟、求个平安。
神庙的屋后还有一口井,乡亲们有被蛇咬的,用这井水内服外喷就可以祛除蛇毒。我想起小时候,我父亲在稻田里干活被蛇咬过,当时我母亲就在这口井里求过神水。这井水到底有何神奇之处,到现在都没有人能说明白,反正事情就这么传奇,反正乡亲们就是信。就连在那特殊的十年期间,也没有人敢去冲击神庙。
老人家们下了车就相互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走进了神庙。她们把贡品摆在神台上,虔诚地点上香烛,虔诚地朝着神像叩拜作揖。然后起身把自己家人的名字、生辰八字等信息一一说给神台边的主持。这两位主持也没有穿道袍,甚至还有点衣冠不整,他们应该只是会起卦,因此就能充当香客们与神沟通的媒介。两位土主持,一一为老人们的亲人打卦,有的亲人一次性就能占得好卦,有的亲人却连占好多个都是错卦。这时,求卦的老人往往会有点慌张,不停地问主持是什么原因,还把所祈祷之人目前的现状详细地告诉他,主持也不知道听没有听明白,只是一再按照老人的要求,往地上随意地扔卦,一直到求得满意的卦为止。这时,老人家们会心存感激地往功德箱里再捐献一点钱,五块到一百块不等,以此来再次感谢神灵对自己的体谅和对家人的护佑。即便如此,老人家们还不满足,还代替自己的每一位家人烧上一份宝香,然后再响亮地放上一挂鞭炮,整个祈福仪式才正式结束。
轮到母亲祈福的时候,还没有开始,她就叮嘱我不能乱讲话、不能嬉皮笑脸。我都重重地点了点头。在叩拜时,母亲也拉着我一起叩拜,一边禁闭双眼,嘴里小声地念念有词。在给每一位家人打卦的时候,照例会出现一些错卦。这时,我看到母亲的神情有点慌乱,额角甚至还有汗珠。她一边继续对着神像叩拜,一边请求主持继续打卦,直到出现满意的卦她才长舒了一口气,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可爱的母亲不仅给人祈福,甚至连牲畜、家禽以及我和弟弟的汽车都求了福。
祈福打卦的过程有点长,但我始终在旁边安静地陪着母亲,配合她把仪式做到位。因为我知道自己在言行举止上对神灵出现任何不敬,都会让母亲寝食难安。年少时不懂事,我经常会嘲笑不解她的这种迷信行为,也因此被她严肃地骂了无数次。而今我算是正式懂了母亲的用心,也支持她的这种朴素的信仰。因为母亲把对家人的爱,全部融入到对神灵的敬意里。
母亲的这种祈福行为至少持续了十多年,年轻时为表虔诚,她都是步行去祈福,来回要奔波四十多里地。而今她老了,走不动了,因此我一再和她说不要再步行。可父亲告诉我,她还是背着我们步行去过好多次,走一里,歇一歇,再走一里,再歇一歇。后来,我和她约定,定了哪天要去神庙就提前一个星期和我说,我回来开车载她去。她总是怕耽误我的工夫,浪费油钱和过路费。我只好骗她说回家路近,油费和过路费便宜,她这才同意我的约定。善良的母亲每次也会告诉村里其他年岁大的老人,于是我成了她们祈福路上的专车司机。
好奇的读者朋友可能会问我老人们为何不坐车。早些年村里确实通了班车去镇上,可近十年来,随着年轻人纷纷外出务工、求学和做生意,班车的客源越来越少,根本赚不到钱所以停运了。那不能坐摩的吗?确实有摩的,可又有几个摩的司机敢载这些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人们呢?随着国家城镇化进程加快,农村留守人口越来越少,田地也日渐荒芜。尽管很多年轻人在外面发了财,也在老家建了漂亮豪华的大房子,可他们建完房子后还是会继续出门讨生活。独留下老人们在家“看房子”,除了大年三十,平常的节日也很少能回一趟家。这些老人们守着空荡荡、没有一点人气的大房子,可以想象他们的内心会有多么孤单,有多么思念他乡的亲人。因此,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去嘲笑甚至抨击他们的这种迷信行为呢?又有什么道理去剥夺这种精神寄托呢?
整个祈福仪式完成后,老人家们并没有急着走,而是纷纷掏出老人机给自己的亲人打电话,告诉他们这次祈福打卦的情况,叮嘱他们在外面多注意。比如:晚上少出门,不要去有水的地方,开车注意安全,少喝酒,去复查一下身体……我母亲也把我拉到一边,不厌其烦地叮嘱我、告诫我,还给了三张护身符,要我们一家三口时时刻刻地戴在身上。我都一一答应。
回家路上,母亲又提示我载这些老人去一趟镇上。原来她知道这些老人肯定需要采购药品和日常生活用品,还说多做善事能积福。于是,我又带着这些老人去药店量血压、测血糖,购买药品,还带着他们去超市、农贸市场采购日常生活物资,然后一一送她们到家门口。这些老人对我和母亲万分感激,母亲却让她们放宽心,只要我下次回来还会载她们去镇上。我也不断点头说:“这是晚辈应该做的。”
这次祈福不仅完成了母亲的心愿,对我个人也是一次洗礼,不仅让我更加感念母爱的深厚内敛,也让我明白心存善念就是最大的福分。母亲不仅赐我血肉躯壳,还用无声的力量赋予这躯壳善良的灵魂。母亲啊,每次走近你,就是一次荡涤心灵的朝圣之路。您身形矮小,精神却如此高大;您讷于言行,行动却如此博爱。您就是我的福,永远的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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