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搬到县城的时候,我家住在宋庄。这是一个很小的村子,所幸的是上学不用出村,这就省了母亲不少心。但没过几年,学校搬家了,搬到与宋庄毗邻的徐羊皮村。徐羊皮村再往右,是一条不宽的河流,河流旁边就是我们的新学校。
新学校离家并不是特别远,一般不出二十分钟我也就到家了。而且因为多出这一小段路,反而多出了不少乐趣:我和小伙伴们一会儿摸个鸟窝,一会儿捉只知了,偶尔还能看到有野兔从田地里窜出来,嬉闹一路,转眼也就到家了。
不记得那天是星期几了,只知道某个中午放学后,老师布置完作业就出去了。我们几个也背上书包准备回家,正往外走的时候,突然听到角落里有人正呜呜得哭。
我们以为他是身体不舒服,过去仔细一问才知道,他们村子在较远的小旗村,村里这个年级的孩子只有他自己,平时都是爸妈妈来接,今天恰好有事,就让他自己回去,但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瘦弱男孩实在不敢自己走远路回家,于是很没出息得哭起来了。
这时胖子说了句:“老师平时教育我们要互帮互助,现在机会来啦~”
胖子平时就一呼百应,我们也正有此意,于是我和其他几位男同学一起护送这个小旗村的男孩回家了。
一路上都很愉快,虽说路程很远,但丝毫没有觉得时间漫长。我们把那个男孩送到家的时候,正好遇上男孩的奶奶在门口张望着。
“原来是你们几个娃子送他来的啊,我们家这孩子平时就胆小,我在家还担心得不行,可惜老胳膊老腿的,也接不了他,真是谢谢你们啊~”
老人家对我们千恩万谢的,我们几个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临走时还硬塞给了我们每人一大把零食。
帮助了别人,又受到了诚挚的感谢,我们心里别提有多美了。一路上都是哼着歌回去的。我以为接下来就是各回各家,就等着写篇日记受老师表扬了。
几个小伙伴都陆陆续续到家了,宋庄是最后一个。我一边往家走一边想象着老师在全班同学面前表扬我的场景,越想越开心, 以致于迎面走来的伯伯喊了我几声我都没听到。
直到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我肩膀,大声说道:“孩子,你跑哪去了,你知不知道你妈找你都快找疯了!”
我这才知道因为送同学回家耽误了很长时间,妈妈以为我走丢了。她做完午饭后左等右等,我却迟迟没回家,于是立刻动身去了学校 ,也没寻到人,心下立刻就慌了。问遍了村子里相熟的小伙伴,都不知道我去哪了。
六神无主的妈妈四处询问,小小的村子一会儿就传遍了:“张XX家的儿子没了,大家一块儿去找找吧~”于是,全村人都出动了。
我被那位伯伯攥着手腕疾步往前走,远远就看到烈日下正焦灼寻找的母亲:她嘴唇已干裂得爆了一层皮,声音也哑了,一边四下张望着,一边呼喊着我的乳名,
看到我后,母亲眼睛里的神色立刻有了光彩,又迅速蔓上一层雾气。抓过我就是一巴掌,大声质问道:“你跑哪去了,全村人都在帮忙找你……”
母亲很少动怒,这个样子我有点害怕。我小声嗫嚅着告诉她因为送一个同学回家,所以耽误了些功夫。
我的解释并没有得到母亲的饶恕,她一脸铁青得把我拎回家后,罚我在门口站了整整一个午休。
火辣辣的阳光照着我,我垂着头,不敢看正在气头上的母亲,也不敢为自己辩解。心里却觉得很委屈:为什么帮助了同学,却要挨罚?
这件事情过去了很久,每次想到都觉得很委屈,觉得母亲教育方式太粗暴,就算是没有提前打招呼,可我没有按时回家的真正原因也是帮助同学啊,做了好事不应该受到表扬吗?
直到我成为一名父亲,即将拥有自己的孩子。我对这个还未出世的小生命视若珍宝,他就是我的全世界,是我的一切,我会努力给予他最好的。
我终于明白了那时候母亲的心。孩子就是自己的命,早上还活蹦乱跳得在眼前晃着,中午突然就不见了,这等待多让人焦灼,那段时间对母亲来说得是多么得难熬和痛彻心扉!
我想起见到母亲的那一刻,她脸上的头发几乎全部濡湿,我以为那都是汗,是烈日炎炎烘烤的结果,现在才明白,那不光是汗,更多的也是遍寻无着的泪水吧。
我决定余生里,好好爱惜自己的生命,珍惜健康的身体,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些爱我的人。
(题注:L先生小时候的亲身经历,谨以此文献给天下所有伟大的母亲。同时也提醒爱往外跑的孩子,无论多远,请与妈妈保持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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