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论语》,读到《颜渊篇第十二》第10章——
子张问崇德辨惑。子曰:“主忠信,徙义,崇德也。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诚不以富,亦祗以异。’”
杨伯峻《论语译注》翻译:
子张问如何去提高品德,辨别迷惑。孔子道:“以忠诚信实为主,唯义是从,这就可以提高品德。爱一个人,希望他长寿;厌恶起来,恨不得他马上死去。既要他长寿,又要他短命,这便是迷惑。这样,的确对自己毫无好处,只是使人奇怪罢了。”
对于“诚不以富,亦祗以异”,杨伯峻是这样注释的:《诗经·小雅·我行其野篇》诗句,引在这里,很难解释。程颐说是“错简”(别章的文句,因为书页次序错了,误在此处),但无证据。我这里姑且依朱熹《集注》的解释而意译之。
孔子是特别注重诗教的,引用诗经语也是很正常的了,只是这里真的如程颐所说是“错简”呢,还是后世未能理解?杨伯峻先生这样的意译是否恰当呢?
《诗经·小雅·我行其野》是一首弃妇诗,全诗共三章。“诚不以富,亦只以异”,是最后一章的最后两句,是女主人公指怨男人移情别恋:“实在不是因为她家比我富有,只是因为你变心的缘故。”
异,不同,前后不同,追求,恋爱,新婚,大约是“氓之蚩蚩”吧;随着时光的流逝,男子感情移向了别的女人,于是对女主人公横竖看不顺眼了:女主人公以前说话随意叫率性,现在则是没有规矩;以前脱口而出叫单纯胸无城府,现在则是没有脑子、脑子坏死了……
这让人自然而然地想到《论语》中那个让孔子说出“吾未见好德有如好色者”的卫灵公。卫灵公宠幸弥子瑕时,认为弥子瑕把咬了一口觉得好吃的桃子给自己吃是对自己的无比忠信,于是说,弥子瑕对我真是好啊,吃到好吃的桃子自己都舍不得吃也要给我吃。后来卫灵公不喜欢弥子瑕了,跟别人讲起此事说,弥子瑕竟然把吃过的桃子给我吃!事情是不变的,何以性质就前后迥然了呢?只因为卫灵公“变心”了。
就像此章所讲:“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爱一个人,爱到希望他永远不死;厌恶起来就希望他立即完蛋。
这样的人,只是以自我的好恶来评判他人,是非理性的,也是无德的,是不仁的,是不忠不信不义的。这样的人,是“小人”,绝非“君子”。
君子,当如王安石那样,即使变法时苏轼反对,但当苏轼遭“乌台诗案”身陷囹圄时,王安石却进谏宋神宗:“圣世安有杀才士乎!”
君子,应当是“我虽然不同意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
回到《论语》这一章中来,孔子引用诗语“诚不以富,亦只以异”,是想告诉弟子子张:忠,信,就是对人对事要前后一致,不要前后矛盾,不要“二三其德”。
所以,如此翻译或许会更好:
子张问如何去提高品德,辨别迷惑。孔子道:“以忠诚信实为主,唯义是从,这就可以提高品德。爱一个人,希望他长寿;厌恶起来,恨不得他马上死去。既要他长寿,又要他短命,这便是迷惑。(《诗经·小雅·我行其野》说),‘实在不是因为那个女子比我富有,而是因为你变心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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