淠河春晓

淠河春晓

淠河春晓
曲赣江
1 淠河，古称(氵比)水、白沙河，是淮河右岸的主要支流之一，位于皖西南，发源于岳西和金寨县境内的大别山北麓。流经霍山、岳西、六安市，自正阳关入淮。淠河全长253公里，流域面积6000平方公里。
五六十年代兴修水利，新凿一条淠河，滋养皖中地区。时光短促，只有几十年的光景，河床及滩涂上，并未生成历经时光的砂砺，虽说滩涂上也属芳草萋萋，总是少了些人们亲睐的水浪沙滩韵味。
老淠河则不同，时光久远，沙滩、水面开阔。涨水期白浪汹涌，湍急处打着漩翻着滚儿地跑，直入淮河。早年间运输能力有限，河面上常见有上游人家结队放排，吆喝声号子声此起彼伏，蔚为险峻、壮观。
枯水期又是另一番景致:滩涂上苇丛茂盛，鹭鸟翔集，静谧水面波光潋滟，舟渡轻泛，风景怡人。春季河埂上，随处可见挖荠菜之人，那荠菜也特别，硕大、鲜嫩，清香沁脾，兼有少年人放风筝、迭茅芋(一种草本)，是个欢乐去处。
夏秋时节，更多的则是傍晚拎着鞋踏沙而行的三三两两人群，赤脚温存着细密的黄沙，颇多惬意;孩童们则不然，小手径自在沙滩上挖上两下，便汪出水来，玩着滴沙成城的游戏，乐此不彼，稚气未脱的笑声短促而惊奇。落日余晖一泻而下，透过堤坝上茁壮的白杨树冠，天地交融，如诗似画，却又是人在画中行。在电视没有普及，娱乐活动寡淡的日子里，给一方水土上的人家，带去了无尽的欢乐。
河道治理前，有附近村落人工捞砂石出售。于是，人们傍晚收工后遛弯时，常见到从堤下往坝上夯力拉车的人。那时节，人与人之间也相宜，经过板车一侧的人，都会伸手助上一臂之力，彼此并不认识，唱个诺道个谢，就此别过，很温馨。
日子渐渐滋润了，一度河床上的打捞船也因需求量增大，换成了泵船，白昼里巨大的声响，不时惊得远处白鹭起落，更是惊得野兔缩在洞口惶恐地瞪着圆圆的红眼睛，支楞着长耳朵，一动不敢动。水面下，河床被吸泵弄的深深浅浅，深处的水面上转着漩涡儿。随着时间流逝，沙滩上也因泵砂石出现东一个西一个砂坑。一年里水涨水落，砂坑里竟有了鱼，于是，沙滩上漫步的人少了，垂钓人静伫的身影又出现了。

淠河春晓

2
立春过后，河水似乎也变得轻盈了，略为浅滩处，河水有了潺潺诉说的喜悦，侧耳仔细聆听，竟似有淙淙泉鸣的亲切。
土地开始发热了，知名不知名的野草攒着劲儿往外钻，喘息着给大地换下了枯黄了一冬的旧装。几场细霏春雨一落，河堤上已满是清新的绿色，间有一些小小的白的黄的野花，缀在其中;两岸白杨刺槐垂柳吐露一抹翠绿，桃的粉红李的嫩白争奇斗艳。就连天空也敞亮了，不再如冬日一般灰蒙蒙的，多了几分明媚。
走到河堤上时，岩松停滞了脚步，深深地吸了口气，夹带野草清香的清新，便簇拥着沿着耳鼻口，乃至全身的毛细血管，钻进他的身体里。岩松似乎能听见自己身体内肺泡张开的噼啪声，精神为之一振，连腰杆也挺直了许多。忙碌了一冬，终于回家了。
岩松一弯腰，脱下脚上的鞋袜，鞋口对鞋口的使劲拍去浮灰，只是那灰尘一起冷不丁呛了一下，竟似迷了眼，眨巴几下有了热泪盈眶的感觉，可以歇歇了。
这时，岩松发现已落在众人身后一大截，便一手提着在外面给媳妇买的日用，一手拎着脱下的解放鞋，迈步蒲扇般的大脚追了上去。待到众人听到身后的急促脚步声，一回首，瞥见岩松拎着的鞋，也都呵呵乐了起来，终又未开口，径自脱了鞋赤了脚，感受那分惬意的回味。早年间，老沙河流域的庄户人家很少能一年四季有鞋穿。即便殷实一点的人家，也是由各家家里的平日用一层旧布糊上一层浆糊，纳个鞋底做上一双布鞋或棉鞋，名为千层底鞋。那纳鞋底的线也不同寻常缝补衣服所用，都是自己用一个小木枕一点一点打着旋儿纺出来的，颇有筋道，耐磨。
“都回来啦。”上得渡船，艄公是同村人，反而热情地招呼一声。
只是此时岩松的心境不同，在外跑了几年，陡闻家门口的乡音，再看着摆渡人热情的黝黑脸庞，心里一时热恻恻的。
于是晃晃悠悠的摇摆中，岩松行如平地的走上前去，从上衣兜里摸出一包烟递给摆渡人。“王哥，拿着抽。这周该你家撑船啊。”
“是啊，这周轮我家。”撑船的汉子一边把撑船的竹篙插入船首的锚眼中，一边接过烟，顺手扯开烟标取出一支，点着了，深深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一缕薄薄的烟雾，赞道:“好烟!一云二贵三中华，敢情你小子出门挣大钱去了，都抽上中华了!”并不待回话，又赞道:“好烟!”
“挣啥大钱!跟哥出去转转走走，见见外面的天。”岩松搪塞着，王哥并不纠缠话题，望望堤上也不见人影，又想着出门归来人思家的迫切，便拔了竹篙先送船上人过河。撑篙时上下移动的双手很快沾满了河水，夹在指缝中的卷烟，很快便被洇湿了。王哥再次把烟放在唇间咂了咂，确定抽不出烟味了，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将大半截卷烟抛入河水，水流的快，眨眼便不见了。
岩松坐在船梆上，赤脚搓着，细细的砂粒粘在脚上，随着气温转暖砂粒也没了冬季的坚硬，这一搓有着温馨的酥痒，于是岩松的嘴角浅浅地漾起一抹久违的舒畅感。望向对岸，一排排杨树槐树柳树什么的，才绽放一点绿意，尚未长叶抽条。一处两处的老鸹窝，让岩松心安，感到亲切，这是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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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春天来了。一梦初醒，耳畔边传来细雨轻柔的脚步声，沙沙作响。河面的风挟着顽皮的清凉，探着头，越过新筑的院墙，沿着玻璃窗的细小缝隙，小心翼翼地挤进室内。一路上裹挟了各种醒来的草木气息，有着一分让人陶醉的芬芳。
这样沉醉的春夜，河畔的风依然有着几分潮湿的寒意。岩松在被褥外裸露的臂膀被这风儿一撩拨，泛起一层细密的小疙瘩。这样一捉弄，岩松无声地醒了，侧身给媳妇掖了掖被角，自己却没有再睡，睁着眼静静地想着心事。
春天了，老淠河的水位又涨了些，河面渐而变得宽阔了许多，往日里的沙滩被涨水呑噬了许多。每当日暮时分，更多散步的人只是沐浴在落日余晖中，站在河堤上，静静望着宽阔水面，心情随着似奔跑似跳跃的潋滟水光而波动。
这样的时候又是恬静的，宁静、祥和。岩松下了决心，今年不再出外做工了，就守着家，守着愈变愈好的家乡，哪儿也不去了。岩松为自己这个决定而欢呼。
小雨依然淅淅沥沥地下着，像极初恋的小女孩，有着自发的朦胧欢欣，轻盈地撒着娇憨，枉自顾我地缠绵悱恻。堤上的杨树、河畔的垂柳、刺槐树樱桃树等等，还是这个草那个叶的，都似豁然开窍的少年，攒着劲儿在春雨面前显着能耐，一搏芳心地全都葱郁的绿了，舒展着叶儿。最夸张的是桃树，居然很无耻的为搏红颜一笑，粉的花儿绽满了枝头。即便沉稳如村头近百年的皂角树，也是很礼节的绽开了叶蕾，半掩半露的新芽绿了整个树冠，很有点老而不尊的意味。众多靓丽的身姿缀亮了这样一个清晨，渐渐鲜亮的天空也感染了老沙河的沉郁，回以涌动、轻盈的活泼，美好了春的晨曦。
岩松走在新辅柏油路上，细密的小雨飘落在单薄的衣衫上，渐渐有了几分浸湿的寒意。俗话说，不怕穷就怕病来得陡!岩松一抖手，敞开一件军用雨衣罩在身上，不消一会儿，身体暖了一些，手脚也由冰凉转而温热了许多。
岩松站在渡口，远远望见上游又架起一座桥，混凝土浇筑的桥墩，像一排腰杆挺立的魁伟巨人，无声默守两岸林立的高楼……
淠河春晓
2019年2月25日13：36于皖西草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