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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是一个农民，今年32岁。
我出生在黄土高原上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子，我们村离县城很近。我的父辈们大都种地为生，除了种点够吃的粮食，其余田地都是蔬菜，一茬赶一茬，以便能一直有可以售卖的菜。一年里，除了过年那几天，难得有闲着的时候。村里的生活，虽谈不上富裕，但也不算是贫困。
02
我的小学是在村里上的。
几排青砖瓦房，就是教室。
我们班有三十多个学生，很不幸，我是一名差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别人一学就会的东西，我却费尽力气也学不会。好在我有卢九九这几个铁哥儿们，当然他们也是差生。虽然我惧怕上学，惧怕老师的提问，惧怕考试，惧怕写作业，惧怕爸妈总在我跟前唠叨别人家的孩子，但只要跟这几个哥儿们痛痛快快玩一场，所有的惧怕都烟消云散了。
上课，坐在最后一排低头发呆，偶尔听听课；下课，玩警察抓小偷，玻璃球，拍卡片；放学，就到荒草丛生的野地里摔跤翻跟斗，有一年春天，我们看着绿油油的麦田，实在没忍住，就在半人高的麦地里玩了起来，结果被邻居刘大妈抓住了，我们几个都挨了爸爸一顿打。
有一首歌，好像专门为我们差生写的，“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等待游戏的童年”“盼望着假期，盼望着明天，盼望长大的童年”
虽然我学习不好，但我很喜欢我们班学习最好的那个女生小花。她家跟我家是邻居，我妈每次都拿她来教育我。后来我听他们几个说，他们的父母也总是拿小花来跟他们说事，他们都很讨厌小花。我为了不被边缘化，我也说很讨厌小花。其实，我挺喜欢她的。我觉得她是我们班长得最好看的女生，没有之一。
转眼我们就要小学毕业了。小花要转学去教学质量更好的二中，我们都是去三中。我有一点点小伤感，但一想到，上了初中，我们就可以天天骑自行车上下学，我就很兴奋，况且我那几个哥儿们还跟我在一个学校。
那个整天批评羞辱我的老师，再见了。
童年，再见了。
03
初中生活开始了。
我认识了更多的人。我们这个初中的生源来自附近好几个村镇。我们各自说着各自村里的逸闻趣事，我第一次觉得，世界比我想象的大，比我想象的精彩。
初一时，老师还会时常提问关心我们这些差生，到初二就不怎么过问了。我想老师们也看出我们不是读书的料，放弃我们了吧。于是，初二开始竟然有人陆续退学了。有人开始暗恋班里的女生，送人家回家。有人开始接触混社会的小年轻，开始打架。而我，胆小怕事，不敢跟人打架，不敢逃课，也不敢暗恋哪个女生。
我妈也不再在我跟前唠叨谁学习好了，她开始说谁谁谁退学去哪儿打工挣了多少钱。因为邻居的关系，我知道小花去了二中之后，也是那儿的尖子生，刚上初三，就被保送到我们县城最好的高中。
04
初中毕业，我们大部分人都成了无业游民。不用再面对老师提问考试，生活本该很快活。可是似乎没有，我甚至有点怀念在学校的日子。
不过很快，大人们就给我们安排好了去处。
某某某去亲戚家的店里卖鞋去了，某某某去他爸工作的水泥厂当化验员去了，某某某跟着他爸妈整天下地干活。还有的人去学习开车了，有的人去学电焊了，有的去学厨师，有的去了当地的工厂打工。我的好哥儿们卢九九跟着亲戚去外地干建筑活了，据说外地工钱高。而我，也被父母安排去当地的建筑工地打工了。
小花和那些学习好的当然是继续上高中了。
干什么的都有，总之，我们的生活终于开始有了不同。
刚开始在建筑工地当小工，每天搬砖和泥，胳膊酸痛难忍，一周后竟然肿的跟小腿一样粗。我妈看了，很是心疼，但也没有办法。我爸说，现在正是“拔劲儿”的时候，过了这一段就好了。
那段时间，我除了上工，回家就是睡觉。我觉得自己仿佛是台机器，没有感觉，更没有感情。
日子就这样麻木的一天天过，我已经适应了建筑工地的工作，每天只是累，但没有酸痛了。我不知道生活接下来会怎么样，我只知道我现在已经不是学生了，我要挣钱，然后娶媳妇生孩子，然后......我没想那么远了。
05
就在我以为生活就这样继续下去的时候，发生了一件震惊村里的事。
卢九九死了。
那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我还没睡醒，我妈就从外面回来了，慌里慌张的，一把掀开我的被子，说，快起来，九九死了。
我顿时清醒过来。
等我赶到他家的时候，几个关系要好的朋友已经在那了，卢妈妈已经哭的没有声音了，卢爸爸一夜之间似乎头发都白了。
他家外间放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我一下子懵了，大脑一片空白。
据说卢九九是在外地打工时，自己不小心被电死的。但送他回来的老乡中，有人透露，根本不是电死，是没有系安全绳，高空坠落，摔死的。
不管怎么样，卢九九是死了，跟我们一起长大的卢九九就这样死了。
后来，他妈妈精神有些不太正常了，他家本来开着的小修车铺也关了。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死亡离我这么近。
再后来，听说邻村有个跟我们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车祸死了。于是，两家一合计，给卢九九和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子合葬，举行冥婚。
我们哥儿几个心里虽然别扭，但终究有一起长大的情分，我们在他家也是忙前忙后，直到所有流程顺利走完。卢妈妈像得到什么安慰似的，竟然精神有所好转了。
事后，我们几个喝了一次酒，谁也没有多说话。
那一年，我们十七岁。
如果说，过去的十七年，我们一直在心里觉得自己是个孩子，那卢九九的死，让我们瞬间长大了。我们应该学着去面对生存，面对危险，面对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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