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二

阿姨诊所一角

犯二，一般指人自主表现出和之前不一样的状态，或者说出一些有违常规逻辑的话语。

就比如喝醉酒之后，有的人会向别人吐唾沫，我们把这种行为，称为犯二。

可在李阿姨的这间诊所里，我一次听说，犯二，被两口子约定俗成为，给病人扎了两次针。

我刚在《李阿姨的旧诊所》里，大夸特夸阿姨的扎针技术，又准又快，可今天再去阿姨那里挂针，我却有幸被阿姨犯了二。

这几天，全国上下，被寒流侵袭，感冒发烧的人特别多，又赶上元旦小长假，阿姨这小诊所里，自然就人满为患了。

我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刚进诊所大门，阿姨就招呼着我，“来了，小伙子，今天感觉怎么样了”，阿姨在收拾着桌子，旁边放着一个刚吃完饭的饭盒。

“好多了，没有昨天那么严重了”。

“哦，那就好……阿姨才刚忙完，今天打吊瓶的人太多了，屋子里都坐满了人，你来的这个点刚刚好”，阿姨嘴里说着，手在忙活着。

她见我手里拿着吃的，便好奇的问了起来，“你吃的是什么呀？”

“炸鸡腿，五香味的，没有放辣子”，我边吃着炸鸡腿，边回答着阿姨的问话，“这炸鸡腿可真香”。

“嗓子都成那样了，还吃那么干的东西……”，阿姨的话，让我有点无力招架。

“没事，我特意要了没有辣子的炸鸡腿”，看来两个人坚持的点不一样，我只能强词夺理了。

我吃完，准备在阿姨这里，倒点水喝，可刚要动身，阿姨就喊我过去扎针。

我走过去，被阿姨安排在了一个光线比较好的位置坐下，然后把袖子往上撸了几下。昨天是在右手上扎的针，索性今天也在右手上扎吧，留出左手，为了玩手机方便。

“这手胖乎乎的，血管都看不见……”，阿姨用胶绳扎着我的手腕。

“昨天也在这个手上扎的，我看您一下子就扎好了”，我给阿姨放宽心，尽管去扎就行。

阿姨见血管不凸起，便用手拍打起我的手背，“手握紧”，眼看着血管凸起了，阿姨拿起针头便开始找寻血管的位置。

我睁大眼睛，期待着，针头即将进入血管的那一刻。

“怎么不出血，明明扎进去了……再试一下……还不出血？……”，我眼睁睁的看着针头，进进出出好几次，就是没出血。然后发出几声微微的嗷叫声，试图阻止这场暴行，阿姨这才将针头拔了出来，问我，“扎疼了吧，放心，没扎进血管，不会肿起来的，休息一下，一会咋们再来……”。

阿姨给了我一个棉球，让我压住刚才的针口。她转身过去，给棉签沾了些药水。

才休息了短短的几秒钟，阿姨便主动过来，拉起我的左手，“这下咋们换个手”，其实我内心是百般抗拒的。“这血管清晰可见，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一次，终于扎成功了，阿姨给我拆了一个暖手宝，安顿我坐到位置之后，便收拾起了桌子，“今天扎了这么多人，第一次犯二……”，说着，阿姨便笑了起来。“还是人多的时候，扎起来美”。

“阿姨，麻烦给我倒杯水……”，这句话我说了两遍，阿姨终于听清楚了，说第一遍的时候，阿姨的老伴先听到的，他说，你怎么刚才不自己倒水，年纪轻轻的，就知道使唤人了。

“刚才没扎针的时候，你怎么不自己倒水，现在针扎好了，你叫别人给你倒水，这孩子”，阿姨端着水，一边说着，一边向我走来，脚步很慢。

我想解释，却欲言又止。

我接过水之后，谢过了阿姨。

阿姨转身要走，只见门外冲进来一位姑娘，个子不高，穿着一身白色羽绒服，戴着深紫色的口罩，看不清长相，但说起话来却格外利索。

“阿姨，我来打吊瓶，中午来过，本来那会想打针来着，可家里突然来了人，就让您开了点药，拿着就走了”，尽管这位姑娘说了好多，阿姨一个字都没听清楚。

“什么？感冒好了，要打吊瓶……你能说慢点不，阿姨年纪大了，听不清楚”，阿姨追问着姑娘。

“不是这样的，阿姨，今天中午我来过，因为有事，您给开了点药，拿着就走了，现在，我过来，想打吊瓶……”，姑娘这才放慢语速，一字一句的将该说的话传递到阿姨的耳朵边上。

“哦，记起来了，那行，你坐下，阿姨给你配药”。

“阿姨，我能躺下来输液不”，姑娘又将语速调快了不少。

“什么？这姑娘，在说什么……”，阿姨看了看老伴，又看了看我。

“阿姨，她想躺下来输液”，我替姑娘回答了，阿姨也同意了姑娘的请求。

姑娘迅速铺开了被子，拿出手机，给一个男的打了电话，告诉电话那头的人，阿姨诊所的位置。

阿姨配好了药，招呼已经躺在床上的姑娘下来扎针，“你躺在那里，光线不好，阿姨不好弄，你还是下来吧”。

姑娘下来之后，开始骄傲的说起她的血管，“我的血管可粗了，扎起来特别好扎”。

阿姨扎好胶绳，拍打着姑娘，纤细白嫩的左手背，“这血管都看不见么，哪来的粗了，你稍微等下，阿姨给你换个婴儿用的针头”。

换好之后，阿姨很快的便扎了进去，包扎好针口之后，阿姨便送姑娘上了床躺下。

阿姨刚弯腰捡了一个丢在地上的垃圾，姑娘便说自己左手肿了，并伴有疼痛的感觉。

“坏了，该不会跑针了吧……”，阿姨赶紧跑过去确认，确认好之后，很快就给姑娘拔了出来。“休息一会儿，咋们换个手继续再来”。

坐在一旁的我，看的人心生怜惜，尽量不去瞅那位姑娘的表情。

阿姨把刚才对待我的方式全都用在了这位姑娘手上，也是主动拉起姑娘另一个手，“手握紧，你不握紧，阿姨不好扎……”。

“阿姨，我握不紧，这只手以前受过伤”，姑娘语气中开始带有丝丝怨气了。

阿姨沉默着，只是埋头在找寻血管的位置，也是几进几出，每次扎进去，都不见出血的迹象，见姑娘疼的都已经哭了，阿姨便不好意思再强行下手了。

“这会儿是怎么了，怎么频频的犯二……”，阿姨看着我，又转头看了看姑娘。

这时，一个男人闯了进来，阿姨便问了起来，“你是怎么了？”

这个男人自称是和这位姑娘一起的，阿姨便不再继续追问，看着他走过去拥抱了姑娘，阿姨扯了点纸，走向了卫生间。

“没事的，要是疼，咋们不扎了……”，姑娘在这个男人的怀里，轻声的啜泣。

等阿姨出来之后，这个男人决定把钱付了，带姑娘走，阿姨劝阻了半天，男人已经扫了二维码，“多钱，阿姨，她已经疼的受不了了，我必须带她走”。

阿姨坐下来，心情有点激动了，“我看病几十年了，从来没见过，有人因为扎不进去针，而放弃治疗……你看那个男娃，刚才也是扎了两次，最后不也扎进去了嘛……我以前给胖子扎针，那手上全是肥肉，一点血管都没有，最后扎在了手臂上……”。

阿姨让这个男人付20块钱就行了，可这个男人强行付了阿姨30块钱，走的时候，还很礼貌的道谢了阿姨。

阿姨走到门口，目送着这两人走远，然后看着我说了句，“这女娃就是娇气”。

我点了点头。

“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连续的犯二，老伴呀，你戴着口罩，去外边给我买个红薯吧，我想吃红薯了”，她喊了老伴，老伴戴着口罩，二话没说便离开了。

阿姨慢悠悠的，回到柜台里边的座位上，拿出遥控器，又一次打开了电视剧频道，从她凝重的面容上可以看出来，阿姨确实是累了，是时候该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