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晚风,夹杂着家家户户各有特色的饭香飘来荡去的。楼下是家长们叫唤着孩子们的名字让他赶紧回家吃饭。我姐今天晚上是不会回家吃饭了。于是今晚的饭桌多少有些沉默。没办法,我就是不讨爸妈喜欢。做什么也不会得不到他们的赞美与认可,倒是他们吵架的时候,他们会分批挑时间段来数落我,同时向我诉苦,生活的不易,我的不争气,仿佛一切的一切的错事都是因我而起。
那种情况我总是坐在书桌前,盯着窗外从我记事起就已存在的柳树聆听他们的唠叨。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就是不喜欢别人在离我很近的地方特别大声地说不停。那样的话,我的头会很痛很痛,感觉身体里的野兽在咆哮着,想要冲破牢笼。叛逆期的时候,我受不了他们的长篇大论跟他们顶过嘴。于是他们就把我按在我的床上,狠狠地鞭笞我、教导我。后来我学会了沉默,慢慢的我做什么都习惯了沉默。
沉默的人嫌自己不擅交际,幽默的人嫌自己太过浮夸,好像每个人都不太接纳自己。我自己也是这样别扭的人,不能正视自己的缺点,也不能正视自己的优点。我也不怪他们,有什么可怪的。事实上一定是我哪里做的还不够好,还好他们也不会逼我做什么。我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我有我自己的选择。
吃过了这顿沉默的晚饭,我又坐回书桌前看着窗外发呆。其实我很多时候都像现在这样,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随着性子摆弄摆弄书,发发呆,写写字听听歌,真正有意义的事情,我没有想过。何况什么事情有意义没意义,我也懒得去追究了。
我想起修羽,想起冯小贡。
冯小贡。
我已经很久没有记起这个名字了。但这并不代表着我忘记了。怎么可能忘记呢……
冯小贡是我的初恋女友。不过那时候,对初恋啊,男女朋友这样的字眼儿,并不是很敏感。就是觉得我对你有好感,你也对我有好感,说明白说不明白,都是一种单纯朦胧又带着一些暧昧的关系。
越年少时候的爱越干净吧。我这样想。我跟冯小贡那时候的关系跟我和修羽之间的关系差不多,像是最好的朋友,又比朋友多一些其他方面的感情。
冯小贡不像修羽那样,把自己内心的情绪表达在脸上。她像一汪清泉一样,安安静静的,很温柔,很体贴,跟她在一起什么也不说也不会觉得怎么样。你总是可以在她那里找到一份平静。
由于我实在不想回忆那件事儿的详情,请允许我简略地说明一下,那就是,在两年前,冯小贡与我遭遇了超市的火灾,她离我们而去,而我是把她放在心里的人之一。我总是悲观地想,如果被救出来的是她,不是我,会变成什么样。我的房间是会被腾出来用作他处,还是会一切不动,保留我走那天的样子,他们偶尔会进来,坐在我的床上,坐在我的椅子上,一句话不说,静静地在心里想我。
我啊,总是沉溺在自己的情绪里。总是把所有时间用在剖析感情和对未来的惶恐上。我觉得我有些精神分裂,有时候一句话不说什么也不做就可以呆在房间一整天,有时候就跑东跑西疯玩疯乐,像个开心的傻子。但我转念一想,我做什么说什么都是随我自己的性子,总不可能永远精力充沛干劲十足,偶尔丧气也是很正常的。这么一想,我的心一下踏实了许多。
长呼出一口气,才注意已经九点了。刚才好像听到我妈给我姐打了电话,真不知道她跟那个修璨干什么去了,以前除非特殊情况,她从来没有这么晚过。怎么最近开始频繁的早出晚归呢。
我有些担心我姐。女孩子嘛,在感情上很容易吃亏的。我怕她一旦动了真感情导致感情太深,那以后要是出了点儿什么问题,她是会哭死的。虽然她很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但我知道我姐只要一心情不好,就会拼命地……吃水煮土豆。她说过水煮土豆都这么干吃了一锅,那还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我夸她心大,她还不信。
晚九点四十三分。我在“为什么这样子……”的歌声里,敏锐地察觉到了我姐说我回来了的声音。我悄悄的往门外张望,刚开条缝,房门就被我姐打开了。她一脸玩乐的表情望着我,她说,“修羽没回家。是不是跟高佳出去了?阿璨说你肯定知道她跟高佳在哪儿,他让你提醒修羽早点回家。女孩子家家,太野了不好”
我此时努力想表达我的不满,脸上却面无表情。
我姐乐了,“我逛了一天街,可累了。就不陪你去啦,自行车钥匙在鞋柜上,早点回来啊。态度一定要端正啊,毕竟买卖不成仁义在啊。”
我沉默。
我姐伸出手撑起我的嘴角,她说,“笑一个。”
我拍掉她的手,“去,去,去。”我翻了个白眼,“到底是谁妹妹啊,当哥的一点儿责任心也没有。”
“阿璨说,他本人去的话可能会忍不住想揍于沐…也是我给他建议让你去的…不然阿璨肯定会让修羽跟高佳分手的…”我姐一口一个阿璨阿璨叫着,那就让我去,你就不怕我揍于沐?我又翻了个白眼,合计“你觉得我们合适不合适”那问题我不是第一个回答者。
晚十点。
这都什么人什么事儿啊。我骑着自行车上道,这大晚上的,就让我这么一良家少年出来找人,而且我上哪儿找去呀我,我是能敲出来土地公公问修羽高佳在哪儿还是我自己就是天眼通啊。一路上这么干骑着,我心里已经有了方向。
晚十点十八,香富KTV。
泊车小哥木讷地看着我甩尾漂移倒车入库,等我进去的时候,估计他还在寻思着我那自行车怎么处理呢。
到了前台,我咨询了高少爷在没在,不出我所料,高佳也只能带修羽来这儿了。以前他把妹,都是带妹来这里。可是我离他们的包厢越近,脚步就越缓慢,心情也越迟疑。因为我不知道我推开门之后,我会看到什么。
管他呢。士可杀不可辱,老子既然都来了,还在这儿纠结啥呢。上!
在绚烂的灯光中,我看到被人们围在沙发中央的高佳修羽,俊男靓女,真是天生一对。在歌曲结束的尾音中,我走进了他们的视线中。顿时整个包厢的氛围从零上跌至零下,场面十分尴尬。我不在意地揉揉鼻子,出声说,“修璨让我接修羽回家。”
在又一次的兵荒马乱中,我又一次的说了谎。我哪有资格送修羽回家呢。
灯光不知何时被人调暗,这导致我并不是很能看得清高佳修羽以及其他人的表情,我努力装作不以为意的样子,好像根本没有看到高佳和修羽热情拥吻的场面。是的,修羽此时依偎在高佳怀里低声说着什么,我看到了她的羞涩,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美。
我的心碎成渣滓,被风一吹,洋洋洒洒铺就两个大字,可怜。
直到我晃晃悠悠地载着修羽离开的时候,我才想起,高佳刚刚没有跟我说过话,一句也没有。可能在他心里,已经没有了我这个朋友吧。
至于么。我苦笑。
此时的我,根本没什么心情去想我和修羽之间以后还会怎样,我想的是我和高佳的关系,我跟他是从打娘胎里出来就认识,同一个产房里出来的伙伴。就这样,因为一个女生,搞成现在这样。
但愿,是我想多了吧。我这样安慰我自己。
“程桑榆。”修羽的声音,“我…”
“什么啊。”我的心怦怦乱跳。
回答我的是“呕”的一声。
晚十点三十二。
“谢谢你哦。”修羽说,“真是太麻烦你了。”
此时我正跟修羽坐在她家楼下的长椅上赏月,被吐了一后背的我挺直了腰杆,正襟危坐不苟言笑。
修羽见我这幅模样开心地笑了出来,她笑,我也跟着笑。
修羽笑完后站起来,“那我上去啦。”
“啊,好。”我点头。
“那晚安。”
“晚安。”
晚十一点。
“大晚上的你是想吓死我么。”我面目表情地盯着我姐,她的脸上贴了张黑面膜,整张脸就眼珠子稍微露点白。
我姐“嘿嘿嘿”地笑,幸灾乐祸时的贱笑,听着就烦。我没搭理她,脱下衣服扔进卫生间某个空盆里,紧接着进了卧室,床上一摔,好像又看到了修羽对我说晚安的笑脸,然后就是高佳的脸。
我姐递给我一杯水,“蜂蜜柠檬水,养颜。”
我抬眼看她,发现她眼睛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两片柠檬,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夹住的,一副奥特曼的造型靠住门框。
“笑一个。”
我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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