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迫承认把破旧内衣扔进了老师办公室的人

成长路上，有两种老师最容易被我们记住，一种是教学风格你特别喜欢和欣赏的，另一种则是特别让人讨厌，有很多不足和缺点的，或者更严重的是曾经伤害过你的。

在我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经常约几个要好的同学在下课或体育课玩捉迷藏，这种游戏自然是要满学校地跑。

有一次，三个人玩，我和同学a藏，同学f负责捉，三个人同时从一老师办公室的窗外跑过，我和a看到f追上来，准备加快速度逃跑，却突然被办公室里的老师叫住，老师手里提着一个沾满尘土内衣，从窗口探出头来，表情十分愤怒，大声呵斥道：“这是谁扔的？”我们三个人停留在原地，没有人回答，没有人说话。

老师看我们都不承认，把我们叫去了办公室，办公室里还有一个老师，两个人轮流骂，怎么说怎么骂都没人承认，她们气急败坏，说不承认谁都不准去上课，并且要通知我们班主任。

那时的我心里有一万个委屈却一句也说不出。我自己确实没有做这么龌龊的事，并且我跟同学a跑在一起，我也确定他没有做。而至于同学f我也相信不是他，因为他的为人我知道，那时已经认识他三年，他是个很老实憨厚的人，平时老是会被那些蛮横的同学欺负，以我对他的了解，这不会是他干的。再说了，他从窗口跑过的时候发现我们了，要捉我们还来不及，哪有空去扔一个内衣？

可是这些话三年级的我们不会说，面对老师的绝对权威，我们只有沉默和否认。

听到那老师说要通知班主任，我的心都凉了一半，一旦班主任知道，便会在全班通报批评，明明我们没有做的事情，却要公布于众，就因为我们玩捉迷藏从那里路过，就成了干坏事的嫌疑犯，心里有一万个委屈说不出。

那天我们三个在办公室站了很久，就剩最后一节课就放学了，我和a依旧坚持不承认，没有做过的是凭什么要我们承认。年少的我们只是单纯地知道，有就有，没有就是没有，要我们把没有说成有，把一说成二是不可能的，倔强是我们唯一的反抗。

可是，f却站不住了，他承认了，当时我就惊讶了，我不相信，我直到今天都不相信是他做的。但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承认，他承认了就只有他一个人受罚，我们两个可以回去正常上课，而他回到教室还要到后面罚站。我虽然澄清了罪名，却一直不开心，心里愤愤不平。

放学后，我跑去骂他，我骂他为什么没有做过的事要承认，我骂他为什么要那么懦弱，为什么老师逼着你承认你就得承认，到底凭什么？他没有说话，一句也没说，站累了躲在地上流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没有一句反抗，没有一句解释，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人承受，默默地承认。

班主任没有在班里通报批评，同学们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有人跑来问我，我也没说。平时看到f被人欺负我就觉得他好傻，那一次后我彻底地觉得他是个傻子。

从那以后，我们再也不玩捉迷藏了。f也变得沉默寡言，依旧任人欺负不作反抗，谁也不知道他想着啥，别人看到他，只是觉得他老实和傻。

慢慢的，年级高一点，也很少有人去欺负他了，或许是不想搭理他了。他一个人独来独往，也没有认真学习，成绩拖着班里尾巴。毕业前的那两年，他在班里的存在感基本为零。

我也不知道这样的人心里在想着什么，只是偶尔看到他，感觉他挺可怜。

上了初中后，我们还是同个学校，只是很少再见到。唯一一次他骑着自行车在我前面，身体变得有些臃肿，骑单车都是颓颓的样子，速度很慢，像老年人。看着他的背影，我只感觉很悲哀，悲哀的是他，也是这个世界。

我怕迟到，从他后面赶超到他前面，经过时偷瞄了他一眼，还是那一张脸，没有太大变化，总能让我想起他承认自己扔破内衣进老师办公室时的那种软弱害怕的神情。我不知道他时隔那么多年他是否还认得我，我却始终记得他。

过去了这么多年，现在我读了大学，不知道像他这样的人现在会在世界的那个角落干什么事，是否依旧默默无闻地生活，被他人欺负不敢反抗，被生活欺负默默承受？亦或是长大了改变了，懂了反抗了，勇于主导自己的生活了？这些，我都不得而知了，但我却很希望是后者。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时代都会有两种人，压迫者和被压迫者。小时候，老师为了我们听话，成为了压迫者，掌握着绝对的权威，而我们所有的行为和辩解在他们看来幼稚无比。所以我们低着头一步步乖乖得跟着他们走，直到初中思想品德课本上告诉我，原来最好的师生关系应该像朋友一样。

如果从一开始就是朋友，那该多好。但愿，那些受伤的人都能被善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