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的那个暑假，她因做两份家教而留在学校。
独自在校的第一天晚上，她被老鼠闹得几乎一夜没睡。次日黄昏，她开始在走廊里东张西望，希望能找到一个敢捕老鼠的人，可顾盼了很久，竟连个人影也没看到。她正垂头丧气的时候，楼下有人大声嚷:“哎，下来呀!”她立刻来了精神，往楼下张望，只见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正朝她嬉笑呢。她仔细看看那张脸，嘿，不认识，从没见过!
“哎呀，你快下来呀!”那男生又催促了。
这真是“天上掉下个宝哥哥”。她想让他帮忙，便信口开河：“你上来呀!”
谁知，那男生抱怨起来：“你磨蹭什么?我弄到了两张《快乐大本营》现场直播的入场券，你要不要去?”说着，得意地将手中的券朝她扬了扬，两只躲在镜片后面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儿。
哎呀，这等好事她能不凑热闹?她穿着拖鞋就往楼下跑。
那男生迫不及待地跑过来，抓起她的手就跑……
那男生没拉她跑多远就停了下来，因为他那帮等着看热闹的兄弟此时就在前面亮着嗓子唱：“对面的女孩儿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这里的表演很精彩——”唱完这几句就没了，一个个朝她傻笑。他说：请原谅他们的轻狂，只怪这学校寂静得可怕，他们只好自己来一个“快乐大本营”了。
原来，他们是中文系三年级的学生，留在学校编一本书，刚才看到孤零零的她在走廊上发呆，就怂恿叶良把她引来，不管他用何种法子。
叶良见她得知入场券是假的后也不生气，说：“你性格怎么这么好?倒让准备挨骂的我白白紧张了一阵子。”
那晚，她看着这伙男生一首接一首地唱歌、吹萨克斯、弹吉他、跳劲舞……很快，他们狂野的激情撩动了她，她踢掉拖鞋，光着脚丫跳起了印度舞。跳完，他们一个个惊讶不已，惊讶她这个外语系的女孩儿舞跳得那么专业。她告诉他们，她11岁以前曾到少年宫和舞蹈学校接受过专门的舞蹈训练。
叶良不失时机地邀她共舞，然后轻轻地说:“你实在该拥有一双漂亮的舞鞋啊!” 她悄悄地告诉他:“你真该去学表演!”
夜深了，该散场了。她对男孩儿们说她们那楼里昨夜所有的老鼠都在闹饥荒，全都跑来找她算账，幸亏有电，她才没被它们吃了。于是，叶良他们找来棍子、手电筒，随她去看“现场”。
可经过一番折腾，一只老鼠也没捕获。最后，叶良建议将他们的宿舍腾出一间给她。就这样，她当晚成了他们的邻居。
一天，她做家教回来得较晚，其他几位师兄都在，却没有看到叶良，她问叶良哪里去了，他们一个个阴阳怪气地说:“明知故问啊!”“叶良都快成学校的门卫了！”正说着，叶良进来了。看到她，他简直有些夸张地叫起来:“哇!你从哪里进来的?我可一直在校门口等你啊……”她忙打断他:“行了，行了。别表演啦!”叶良立刻与他的兄弟大眼瞪小眼。
有一天夜里，她叫叶良过来接电话，是一个女孩儿打来的。他过来后，她就回避了，可走廊上好像随处都是回音壁似的，叶良温柔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她的耳朵里。为了彻底回避，她在清风明月的操场上走了一圈儿又一圈儿，明知道叶良应该放下电话走了，可她还是不想回去。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发现有棵树下站着一个人，细看竟是叶良。叶良朝她走来，她的心怦怦乱跳，好像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似的。她想躲，可躲不开。只听他说:“刚才那是我们班的一个同学。”她含糊地应了一声：“哦。”接下来谁也没话说了。僵了很久，叶良才笑了笑说:“夜深了，我送你回去吧?”
这是整个暑假叶良对她最深沉的表示了，而她明白自己刻意的回避是因为爱上了他。
暑假快结束的一天晚上，她刚回到自己的宿舍，叶良就跟了过来。
叶良说：“许多，你做一份家教能拿多少工钱?”
她看也没看他，答：“不多不少。”
“哎，我是认真的。你态度放端正点儿好不好?”
她这才看了看他，但看不出他认真在哪里。
叶良接着说：“我有一个让你不出校门也能挣钱的机会。你干不干?”
她忽地来了精神，说：“为什么不干?谁跟钱有仇?”
“对了，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说着，叶良指了指隔壁压低声音说，“那帮小子吃饱了撑的，说我要是真能追到你，他们每人愿出200元作为我俩的恋爱消费。他们三个人，一共600元，到时你我对半开，要不，四六开也行。我宁愿亏给你，也不愿输给他们呀。你只要好好配合，我的表演你也领教过。君子有言在先，我保证不伤害你。怎么样?”
她向叶良翻了翻白眼，说：“你也真够黑的，赚了人家的钱，还不愿与我来真的。我哪点损你的面子了?”
“好啊!真爽!我就怕你不开窍!看来，我们一拍即合，假戏真做了。”
“啊，假戏真做?”她立刻跳起来。
“不不，是真戏假做。不不不，是真戏真做。”叶良颠三倒四地说着就来牵她的手，弄得她心里麻麻的。他马上有了回应，说她们又不是“第一次亲密接触”了，怕什么?
她忽地摆正自己的角色：“走啊，去那边让他们开开眼界。”
她们以亲昵的样子出现在那帮观众面前时，那三位迅速地把眼睛瞪成了鸡蛋那么大，相互递一眼神后马上起哄了，说:“真是立竿见影!只是还缺点儿什么。”她明白他们指的是什么，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有意把声音抬高八度，问：“什么?”他们异口同声：“亲吻。”不管叶良此时在玩什么，反正她是在玩心跳。她这么顺水推舟和他亲亲热热地站在这儿亮相，当然不纯粹为了演戏。她豁出去了，示威似的扬起脸、微闭眼睛等着，可一秒一秒过去的感觉告诉她:叶良在犹豫，是她把他推到了尴尬的境地。后来，他终于想通了，象征性地对她蜻蜓点水了一下。她顿生委屈。不过，她立刻把这一尴尬的局面扭转了过来，故意亲昵地附在他的耳边说:“钱我是要定了的，不许耍赖。”他只朝她傻笑。
此后，她和叶良的“真戏真做”一直看不到曙光。暑假一过，她们便各忙各的去了。
两周后的迎新晚会上，她才见到叶良和他的死党。她跳完芭蕾舞《天鹅之死》后，他们跑到后台来给她献花，像商量好似的，一人一束，让她足足风光了一把。在叶良的花里，她没有发现玫瑰。
一个月后的一天，她做家教时认识的一个老板请她为一对外国夫妇做两天导游，她一口答应了。万万没想到，在那次旅行途中，她被一辆飞驰而过的摩托车撞伤了，左脚粉碎性骨折。医生说:“今后走路可能有点儿跛。”这话是对司机说的，可她清楚地听到了。这结论简直使她一下子掉进了万丈深渊。
她看着绑着石膏僵硬的脚，觉得自己就是那只天鹅，唯一不同的是天鹅死了，而她还活着；天鹅死了也很美，她却只能赖活着。她不愿再看到任何熟悉的面孔，拒绝所有试图来安慰她的人，常常独自流泪……
一天，照顾她的姐姐小心翼翼地告诉她，外面有个男孩儿来过十几次了，今天在窗外默默地看着熟睡的她两个多小时了也不肯离去，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礼盒。她想了很久才说：“帮我去收下礼物吧。”她心里很想知道这个男孩儿究竟是谁。
姐姐捧回一个漂亮的彩盒，她小心地拆开，看了后差点儿没昏死过去。那竟是一双红舞鞋!谁这么残忍，竟给她粉碎性骨折的脚送舞鞋!她气急败坏地要将舞鞋扔向门外，抬头看见叶良赫然站在门口。
叶良已从她的眼睛里读到了她的愤怒和质问，走过来说:“我不是要刺激你，只是想告诉你，这双舞鞋是我早就给你准备的，即使你的左脚不能站立了，我只希望你能穿上它，在我的怀里跳舞。”
叶良看她没有任何表情，又说:“暑假里，我们打的赌其实是我追你的一个伎俩，他们只是在配合我。看你嘻嘻哈哈的，那么纯真，我岂敢轻易亵渎?”没容叶良说完，她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当她重新细看手中的红舞鞋时，发现缀满粉红玫瑰的缎面正闪着美丽圣洁的光泽。她笑了，说：“老天都愤怒了，罚你找个跛脚女孩儿。”
三个月后，她和叶良并肩走出医院。她的脚好好的，甚至可以单脚在地上转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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