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晨是真冷。小镇无声,僵滞,寥寥几人行走匆忙。远远的望过去,那的确是我的妈妈,蹲坐在长街的一边。
我不算太冷,是因为妈妈托人给买的警用大衣在身,一件很沉重的呢子大衣。像我这个年龄的人没几个穿得起,它能折合妈妈两个月的伙食费,我一个月的。穿在身上像个官宦子弟,富贵人家的公子,可我深深地知道自己不是。
即便穿着光鲜,面容也忧郁。脚步慢慢地逼近蜷缩着的妈妈,当眼睛清晰了她身上破棉袄的花纹时,心仿佛瞬间凝冻,被猛地敲碎了一地。
妈妈的面前是人们新年到来之前的必备品——年画。有纸的和塑料的,在地面上的一块塑料布上平铺着。
“妈,这么早出来摆摊!"
“你咋回来了?冷不冷?”
“不冷,这卖多少钱一张?”
“一毛,两毛,五毛的...”妈妈的话还没说完,一阵疾风夹着沙土飞过,用小石头和玻璃片压着的年画被风吹得哗哗直响。
我揉着被迷了的眼睛,妈妈顾不上嘴角的尘土,看到年画吹跑了很多张猛地站了起来,冲了出去。一双大头鞋让她显得特别笨拙,追着乱飞在街上的年画,在一张又一张年画面前躬身,我诧异着她的身躯,从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的脆弱。
我们抓回纷飞四散的年画,找到它们的位置,看着妈妈用戴着手套的手吃力的重新将它们铺好。端详着她的脸,已成了土褐色,曾经白皙的脸庞被街边的守望带走了。她的头发包着围巾,凌乱出来的几缕发丝掠过干瘪的眼角,皱裂的嘴唇泛白,可能还没有吃早餐就出来了。
妈妈起初就是靠卖这点年画供我上学学画画的。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我不会选择上学。情愿不上学也不愿妈妈这个样子,可事实是我上学了。
有人买年画,妈妈摘下手套,一只手支撑着半趴在画上面找到人家要的图案,冻得僵直的手一张张的捻开并拿给人家。将一毛两毛的钱放在一个塑料袋里,用砖头压着方便找零,把一元以上的钱小心翼翼地塞进衣袋里。
相信买走妈妈年画的人,一定会有一个愉快的新年,就像那画里面的祝愿一样。相信这样的妈妈能给所有接触过她的人带来好运。
回到家里一起数钱,妈妈笑容满面的一张一张摆弄着,一毛钱一毛钱的叠好,零散的硬币掉到地上会被迅速的捡起。那时钱是多么的重要,在母亲那里,我是知道的,有比钱和她自己更重要的就是我。
不是每个周末都可以回到暂住亲戚家的家,不是不愿意看见全家人的脸都是灰溜溜的寄人篱下。而是不能花掉我吃饭的钱,穷的千般滋味只有经历过才能体会。
坐上回学校的郊线车,母亲硬生生地塞给我一些零钱,在她给过了伙食费之后,我从未真正的拒绝过。车开动了,母亲久久的站在那里凝望,我是真想说:妈,我想陪你卖年画。可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人在车里,车在路上。记忆穿过南方城市公交车的玻璃窗,是刚刚送妈妈上飞机的别离景象。和煦的阳光洒落在路边缤纷的鲜花上,像极了祝福的传递,幸福的久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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