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有很多很多年

  声明：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周末去看父母，一进门，爸爸就对我说：  “要带你妈去医院看看。”

      我心里一惊，问怎么回事，爸爸说:

      “妈妈的小便呈茶色，我们一直看中央台的健康之路，这种尿色是有问题的，正好体检报告下来，说胆总管扩张，建议复查。”

      我随即带妈妈去医院，做B超做ct做核磁共振做肠胃镜，都没有问题，胃肠科的杨主任说扩张肯定有梗阻，所有的检查都没有问题，那么还要做个十二指肠镜。结果真的探查到了问题，是胰腺和胆囊之间有个占位，到底是什么性质，要手术才能确诊。于是妈妈由内科转到肝胆科。

    手术前医生把我们叫到办公室，结合影像血象和各种检查，告知我们可能出现的几种情况和手术方案。如果是胆总管肿瘤需要切除哪些部位，如果是胃部肿瘤需要切除哪些，最差的情况是胰腺肿瘤，那么需要切除胰，胆，大部分胃，部分总管，部分肝脏，还要把一根肠子牵引到另一个部位，我听不懂一系列的专业术语，只问了一句：

    “那么还剩下什么？”

    “你说对了，没剩下什么了。”

      我和妹妹的眼泪止也止不住，能做的只有恳求医生救救我们的妈妈。医生是好医生，虽然见惯生死，依然能与家属共情，安慰着我们，说会尽最大努力做好手术。我知道医生也想救死扶伤，可不是所有的病都能医治。

    我们对爸妈隐瞒了实情，只说胆囊有问题要切除。妈妈还要做一些相关检查和准备，还要等安排手术，知道我们工作繁忙，一定要我们回家，也要爸爸回家休息好。说现在还不需要人照顾，于是我们留妈妈一个人在医院。   

    当天晚上医院打电话给我，说第二天就安排了手术。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便赶往医院。妈妈躺在病床上，有点虚弱，说昨天晚上要清空肠胃，吃了药，拉了一夜，还插了胃管，很难受。我们怎么可以留妈妈一个人在医院啊，她当时是多么地无助！我后悔自责，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爸爸紧皱双眉，焦虑着，安慰着。妈妈说：

      “我是不是得了什么大病，病房里别的胆囊有问题的人都用不着这样。”

      “开刀都得这样。”我的妈妈没多少文化，骗骗她就会相信。

      妈妈躺到推床上，爸爸拉着她的手说不要害怕，睡一觉手术就做好了，他在病房等她。我们扶着床和她一起进电梯，出电梯，她被推往手术室，我们守在手术室外。医生说过起码需要五六个小时。

      手术室在12楼，我们坐在靠北的窗口。我和妹妹还没有吃早饭，可是我们什么都不想吃，嗓子眼像堵了东西，没有一点食欲。窗外春雨正下得缠绵，望出去迷迷蒙蒙的，一点都不开阔。时时有救护车的鸣笛声撕破雨幕，划过长空，听得人心惊胆战。我的双眼望着远处的高楼大厦，望着遥远的过去，望见了过去时光里妈妈的琐琐屑屑。

      我的妈妈出生贫寒，过继给富裕人家，受尽了冷眼，流干了汗水，也没接受过几年教育，又义无反顾地嫁给了我爸这个穷人，更是受尽嘲讽。她为这个家殚精竭虑，劳碌了一生，我们也常常忘记她受过的苦难，把她对我们的付出、包容甚至纵容当成了理所当然，她从没有为自己活过，她把忘我和无我刻进了骨髓。其实妈妈几年前就开始腰疼，近期更是坐下后直不起来了，可是我们以为只是老毛病，没有重视起来，我对父母的健康竟然可以忽略到这种地步。此刻，我守在手术室外，才真正明白“子欲养，而亲不待”是多么的令人痛彻心扉！

    喇叭里叫着妈妈的名字，医生给我们看摘除的东西，说看上去不太好，说你们看她的胆汁是果冻状的，人的胆汁应该是流动的，这种情况他只见过两次，今天是第三次。

      我的世界要塌了。

    又过了一两个小时，广播通知我们妈妈醒了。时间比医生预估的早了很多，大概情况不好，打开胸腔后就清理一下吧，我们真的绝望了。看到妈妈躺在推床上，浑身插满管子，奄奄一息，我和妹妹泪流满面。爸爸看到妈妈的样子，几乎晕厥。

    医生把我们请到办公室，朗声说：

    “手术很成功，情况也还好，切片出来只是一个炎性的瘤，具体确诊还要等三天后的冷冻切片，你们先放宽心，当然也要做最坏的打算。”没有比这个消息更好的了，我们千恩万谢地离开了办公室。一到病房赶紧把好消息告诉了爸妈，开玩笑地说妈妈你把我们吓死了。妹妹说我就觉得我妈这么健康，怎么可能犯大毛病；爸爸说这么大阵仗，我早料到情况不妙，你们肯定对我隐瞒了真相，只是我不想说穿。我们高兴地说着先前的瞎担心。

          可是妈妈术后第二天开始持续高烧，黄疸高出正常几十倍，人迅速地消瘦孱弱。爸爸不放心我们，也顾念我们还要上班，昼夜照顾着妈妈，一下瘦了很多老了很多。看着妈妈缠绵病榻，新一轮的折磨又开始了。三天后的切片结果良性，稍稍让我们安了心。接着又是一连串的检查，等待，检查，等待，让人心力交瘁。

      所有的检查结果都出来后，医生又把我们请到了办公室，说增强CT的结果是左侧肝内胆管有轻微扩张，有可能是肝脏上有病变。我说你们不是都打开看过了吗？医生说顶端是看不见的，要再次打开。我们当场拒绝，恳求他给介绍个上海的医生，我们想去上海看看。

        辗转上海求医，倒还算顺利，遇到的都是好医生。周二联系了中山医院，周五就住进了周转部。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和专家的会诊，确定没有肿瘤，只是手术引起的严重后遗症。经过一星期的治疗，七月十号，妈妈终于出院了。

      从四月开始陆陆续续地检查，一直到七月妈妈才回到了家。三个月漫长的求医之路，让一家人受尽了煎熬，也看到了人间温暖。所幸现在父母一切安好，不再挥霍健康，懂得保养身体，深刻地知道老人安康不拖累小辈，就是对家庭最大的贡献，所以特别珍惜现在的美好生活。

  妈妈，这繁华盛世好好活，我们还有很多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