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早上十点来钟，雄山村老李头家的厨房里就开始忙开了，厨房里的四个锅灶都在烧，燃气灶上的两只高压锅煲着汤呜呜响，柴火灶上一个锅正在红烧鸡，另一个锅灶刷干净准备炒菜，李婶和儿媳妇月华一个在往炉灶里添柴火，另一个正在切菜掌勺，还有李婶的女儿李姑娘，看到娘和嫂嫂哪个需要人手了，就上前搭把手。
前厅呢，老李头和儿子大壮正在招待客人，桌子上摆着烟、茶、瓜子，一样不少，几位客人有说有笑，一时间，烟雾缭绕，喝茶水声、磕瓜子声还有说话声响彻了大厅，老李头红光满面，今天是个大日子，是给李姑娘相亲的大日子。
话说这李姑娘年方24，高中学历，由于没考上大学，毕业后就到市里工厂找了个文职工作，也不知道是心气高还是缘分未到，一直没有男朋友，李姑娘，人长得是肤白貌美，一头齐腰的黑发，身材也匀称，这学历这相貌，在村里姑娘中是首屈一指独一份，来说媒的简直是踏破了门槛，这不，赶上过年期间，外出打工的年轻人包括李姑娘都回乡了，就安排在了正月初六媒人带着男生来上门见见面。
也许是现在农村里狼多肉少，粥少僧多，也或许是李姑娘学历模样太出众，又或许是干脆摆成一桌凑到一起，追求高效，初六这天，老李头家一共来了四家说媒的，四个媒人四个男生，好不热闹。
上午时间飞快，一会儿就到了十二点，准时开席，老李头喊了一声“开饭了”，就招呼着大家往饭桌旁走去，大壮呢，到屋里搬酒去了。饭桌是大圆桌，平时人少，老李头都舍不得用它，把它收起来拿大块布包好放里屋，一家人就在小四方桌吃饭，正月人多，赶上客人上门，老李头前两天就指挥大壮给搬出来了，擦得是干干净净。圆桌，不似方的，圆的桌子没有方位，就很难分出哪个位子大、哪个位子小，也就无从辨别长辈该坐哪里、小辈该坐哪里、主人该坐哪里，客人该坐哪里。老李头把客人们领到圆桌边，笑着说：“来，吃饭了，边吃边聊，随意坐”，客人们可不是这样想的，还是相互谦让了一番，但也有客人虽然话语谦让，却又花了点心思的，这时其中一个年轻人村二代开口了，凑到老李头跟前热情地说：“李叔，您先坐，今天我们都是来拜访您老人家的”，边说边拉开椅子，把老李头牵到椅子边，老李头边谦让着边说：“来者都是客，哪有先让我这个主人坐下的”，众人说：“您先坐，我们再坐”，老李头还要推辞，这时李婶端着干净的碗筷走出来了，看着众人推拉，又听见老李头的话，李婶是个性格爽直的农村妇人，她冲着老李头说：“你这老头子，让你坐下你就坐下吧，再拉下去什么时候上菜”，老李头乖乖地坐下了，李婶把碗筷放桌子上，笑盈盈地招呼着客人们坐下，村二代说：“婶，今天把您忙辛苦了”，李婶说：“不辛苦，就是家常饭，没什么菜，你们随意，我再去厨房张罗”说罢又笑着向厨房方位走去，村二代也顺着老李头的右手边坐下了，紧挨着他的是他媒人村叔。这时，大壮也从里屋搬出了酒，一箱白的，四瓶，一百二一瓶，这在当地农村也是顶好的酒了，大壮先拿出来一瓶白酒、一大瓶雪碧，两包均价二十的烟和一盒餐巾纸放饭桌上了，再挨着他爹老李头坐下了，边坐还跟另一个年轻人厂二代说：“你坐这儿吧”，示意厂二代在他身边坐下，厂二代没推辞，就坐下了，紧挨厂二代的是他的媒人厂婶，圆桌一共十个位置，现在已经坐下了六人，另外四人也就找了位子各自坐下了，现在的位置从老李头起往右数是：老李头、村二代、村二代媒人村叔、王老师、王老师的媒人花婶、小陈的媒人张叔、小陈、厂二代的媒人厂婶、厂二代、大壮，其中，花婶和张叔座位中间还留了点位置，方便上菜。
座位图，有图有真相
大家都坐下后，大壮就分发好杯子碗筷餐巾纸，今天的饭桌倒酒夹菜这些任务都由他负责，大壮开好白酒，从老李头开始依次往杯子里倒上酒，倒给村二代的时候，村二代递上杯子站起来，边端着杯子边谢谢大壮，大壮也客气地说不用谢，大壮继续给村叔倒满酒杯，村叔客套地笑了笑，轮到给王老师倒酒时，王老师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微笑着说不太会喝白酒，但还是把酒杯递上去任大壮倒满了，花婶说她是女人不会喝酒，大壮就倒给她雪碧，再给张叔倒满白酒，轮到小陈时，小陈什么话都没说，任由大壮给他倒满酒杯，厂婶也不会喝酒，大壮也给了她倒了杯雪碧，等到给厂二代倒酒时，厂婶把厂二代的酒杯拿起来，递到大壮跟前倒满酒杯，再轻轻地端到厂二代跟前放下，厂二代也什么话都没说。
这时，李婶和月华也轮流把菜端上来，这次上了七个菜，三个凉菜：拌花生米、拌皮蛋、酱牛肉，四个荤菜：去皮茶叶蛋、大碗红烧鸡、大碗红烧鱼、清蒸大鲤鱼，看到李婶和月华端菜上来，村二代说：“婶子嫂子辛苦了，这么多菜”，厂婶笑着说：“妹子快来坐，吃菜”，花婶说：“看这菜模样，一看就是好手艺做出来的”，张叔说：“太多了，少做点菜了”，李婶也笑着说：“不用管我，我还有几个菜去做呢，你们尽管吃，吃完了才说明我做得好吃，哈哈”，不愧是直爽之人，说完又和月华进去厨房了。
看菜上来，老李头和大壮就招呼着客人们吃菜，李老头说：“大家随意吃菜，都尝尝我家的做的味道怎么样”，众人也客气说好吃好吃，就都吃起菜来，这时，大壮举杯站起来说：“今天各位也是缘分，聚到一起，来，我们先一起干一杯”，众人听到这话，也纷纷站起来，举杯一饮而尽。喝完后，大壮给各位满上酒杯，又招呼着大家夹菜。
老李头看着眼前众人，夹着菜到碗里，禁不住想起了当初媒人们是向他们全家如何介绍这几位年轻人的。
村叔是这样描述村二代的：男，26岁，初中毕业，个子168，别看个头小不爱读书，人精明能干，他爸是邻村的书记，一把手，村里大小事务都他说了算，过年过节，鸡鸭鱼肉烟酒，别人送过去的，好多好多，年岁才50，还能连任几届呢，李姑娘要是嫁过去，吃香喝辣的，娘家都跟着沾光，男生本人呢，他爸给找的，在镇上厂里正式工，厂子效益好着呢。
花婶是本村的，她在镇上小学食堂烧饭，自然就认识了本校教书的王老师，她是这样描述王老师的：男，25岁，175高，相貌堂堂，斯文体面，大学师范毕业分到镇上小学教书，吃公家饭，月月拿工资，稳定，将来大壮孩子上学都好教育，他父母家在另一个县城镇上，有点路，不住一起，以后也不担心婆媳矛盾。
张叔这样描述小陈的：男，21岁，172高，技校毕业，别看他岁数小，有技术工资高，在市里做工程开推土机，一个月上万块，他爸妈也年轻，家里条件好，在市里给儿子买了套房子，女大三抱金砖。
厂婶是这样描述厂二代的：男，27岁，170高，人忠厚老实，放心可靠，初中毕业，他根本不用读书，他爹妈开了一个工厂生产包装制品，工人就招了十个，家里资产上百万，那个家里楼房盖得，又大又豪华，跟城里别墅一样，家里就这一个儿子，还有个女儿在读高中，李姑娘要是进了门，就是少奶奶，连带着大壮和月华都能去他家厂里上班。
老李头想到这些，又看看大壮，大壮也给他一个眼色，估计这爷俩刚想到一块了，这时，村二代站起来向老李头敬起了酒：“叔，我敬您一杯”，老李头也要站起来，村二代赶紧拦下他“您老长辈，千万别站起来，折煞我这小辈了，我先干为敬，您老随意”，说着一口闷下，老李头也喝了一口，这村二代，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因着他爹是村里一把手，应酬客套时大多都带着他，自也是耳濡目染了，老李头看着眼前模样一般但也精明的男子，不至于喜欢但也不至于排斥，村二代呢，心里也是有小算盘的，想他家在村里也是有权有势，虽然自己长得太一般，但一定要找个又漂亮又学历的老婆，这样太有面子了。
轮到王老师敬酒了，他又推推眼镜，端起杯子恭敬地对老李头说：“叔叔，谢谢您和婶婶热情招待，我敬您一杯”，老李头也微笑着端起酒杯，俩人还碰了下杯，各自喝了两口，老李头看着王老师样子，感觉这年轻人还算礼貌，长相嘛，是挺端正的，王老师呢，他大学毕业就分到镇上小学教书，两年多来，也有不少人给他介绍女朋友，但这些女生，有要求他县城买房子的，有嫌弃他工资少的，有三观让他不满意的，这次听花婶说李家姑娘又贤惠又漂亮，就到李家来了。
接下来轮到小陈敬酒了，小陈脸上稚气未脱，老李头看着他的相貌，就不太满意，这孩子太小了，和女儿不般配，小陈站起来，端着酒杯说：“大爷，咱俩干一个”，话说完，就仰头把酒全倒进嘴巴里了，没等老李头开口，就坐下了，老李头心里嘀咕一声：没礼貌，对小陈更不满意了，基本上把他排斥在外了，边想边默默地喝了一口酒。张叔也觉得小陈做得不太好，笑着打圆场：“这孩子，太年轻了”，小陈也笑笑，往碗里夹了块鸡肉，味道不错，比妈妈做得好吃，要不是妈妈催他来相亲，他才不来呢，他可是还想再玩几年，什么“女大三抱金砖”、什么“结婚早生孩子早”、什么“着急抱孙子”，他妈的思想太老土了，也罢，既来之，则吃之，至于相亲，回去就说李姑娘看上了别人。
最后是厂二代敬酒了，厂二代端起酒杯站起来：“叔，我、我敬您一杯，干了，您喝，我也、也、也喝了”厂婶马上站起来，端着酒杯笑着说：“这小子，太紧张了，来来，李大哥，我也敬您一杯，我们一起喝了”，说罢，一杯雪碧全喝进肚里，老李头和厂二代也喝下了酒，待厂二代坐下，厂婶心里才松了一口气，这次来，她可是责任重大，这厂二代是老实人，但是也太老实了，见到女孩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不是做生意的料，去年被别人骗走材料款两万块，到现在也没找到骗子，厂二代的爹妈厂一代着急了，找到了厂婶，求她给做这个媒，一来厂二代年纪不小了，二来听说李家姑娘文化学历高，将来好管理厂子，交到厂二代手里怕是得破产了，厂一代许诺，如若厂婶做成了这桩媒，现金一万块奉上。厂婶看在人情和钱的份上，也就应了下来，今天，她就是来充当厂二代的代言人的。
敬酒完毕，大家自由吃喝，年轻人们也相互举杯互敬，村二代呢，喝了几杯酒后，就开始敞开大嗓门聊天，他问王老师当老师一个月工资多少？王老师笑着回答尚可温饱。他问小陈年纪多大了？小陈说比你小。他问厂二代家里有钱怎么还没找到老婆？厂婶笑着回答说是厂二代家厂子里生意太忙，眼光又高，一般姑娘看不上，就觉得李家姑娘好。末了，她又反问村二代家里楼房几层？村二代回答两层，厂婶马上说厂二代家是三层楼房。村二代就是故意的，他看似是关心这三位年轻人，实际也是要打击一下眼前的三位情敌，戳他们的短处，没想到被厂婶还击了，自讨没趣。
厨房里也很热闹，李婶觉得应该由李姑娘自己选择喜欢的人，月华呢，心里盼望着和大壮去厂二代家厂子上班，满口夸厂二代好，这李姑娘呢，她觉得这些人，仅凭一两面无法了解，反正那个村二代和小陈她是不喜欢的，一个相貌她不满意，一个太小了，当弟弟还差不多，看外表王老师和厂二代还不错。这时，李婶炒好了两个菜，让李姑娘端上桌去，毕竟人家是相亲的，李姑娘也该多见见。
李姑娘不太情愿，但还是听了娘的话，端着两个菜上去了，一个芹菜肉丝、一个黄瓜木耳蛋，放到桌上，小陈是馋了，马上夹起菜吃起来，他只管吃，张叔看他这随便的样子，也是不管他了，对这亲事也不抱任何指望了，想到这里，他干脆也只顾吃菜了，偶尔和大家客套微笑一下。厂婶看李姑娘来了，马上笑着夸奖说：“姑娘长得可真水灵，百里挑一”，花姨也夸着说“确实大美女一个”，说得李姑娘不好意思羞红脸又回去了厨房，村二代的眼里放光，目光还注视着李姑娘转身的背影，他早偷偷去过李姑娘上班的厂里看过了，对李姑娘的相貌一百个满意，惊为天人。王老师又推了推眼镜，心里想道：这姑娘长得是挺好，就是不知道性格怎样？小陈呢，继续吃菜，他是觉得这姐姐是很漂亮，只是不能讨回来做老婆喽。厂二代呢，他就是痴痴地笑着，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李婶和月华又轮流端上来五个热菜：清炒藕片、清炒菠菜、蒜苔肉丝、蘑菇肉丝、油炸糯米丸子，桌上的人呢，也是边吃菜边分成了几个聊天小分队，大壮、厂二代、厂婶聊着厂里的琐事，村二代、老李头、村叔聊着地里收成和村里的事，小陈和张叔呢，继续吃菜，有时参与几句俩个分队讨论，花婶呢，和王老师聊着学校的事。不经意的，花婶又说起来，王老师和李姑娘是男才女貌，被厂嫂听到，厂嫂马上说李姑娘和厂二代是美女和富公子，特别般配，村二代说村里就缺一位年轻能干的女干部，回去跟他爹商量一声组织个选举。老李头和大壮看到大家这你一言我一语，忙招呼大家喝酒吃菜。
最后，李婶和月华又端来两大碗汤，一个是红枣银耳甜汤，一个是清炖老鸭汤，到这里，十六个菜算是齐了，李婶也是取它正月里“要六六大顺”之吉利意思。众人尝过汤的味道后，都夸赞佩服这婆媳俩厨艺好，李婶和月华听了也很高兴。
这顿饭，小陈和张叔是吃撑了，其他人呢，因是第一次上门见面，也是要注意形象的，没有胡吃海喝，吃得不饱不饿。李婶、月华、李姑娘三人就在厨房吃了，炒菜装盘的时候留下来一些菜。
众人一直吃喝聊到两点多，散桌后，大家又到前厅，喝茶、吃瓜子、抽几口烟，闲聊了一会儿，几位年轻人和媒人就向老李头一家告辞回家了。
后来，听说李姑娘和王老师成了婚，搬进了王老师的单位宿舍，李姑娘开了个小店，再后来又网上销售，生意很好，在镇上买起了房子，生了个女儿，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村二代娶了邻村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厂二代呢，继续在家里厂子上班，找了本村一位老实姑娘成了家，厂二代的妹妹考上大学读了管理专业，以后家里厂子将交由她负责管理，小陈呢，他妈也不再催他找对象了，据说，他谈了个女朋友。
自此，饭桌缘分，皆大欢喜。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