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师，你有没有安眠片？”

办公室里，恒轻声地问我。

我一时有些诧异。

“为什么要安眠片？”我问。

“最近睡得不好，老是睡不着。”恒说道。

“哦。”我猜想最近天气升温，宿舍人多，燥热难耐吧。

我拉开抽屉，在里面找到一盒阿普唑仑片。

这是上月，老父亲失眠时，医生推荐的药，后来，老父亲睡眠改善了，我就没有送去。

“巧了，老师这儿刚好有。”我说道，“如果你确实需要，老师也只能给你一片，并且只准这一次。”

恒显得有些欣慰，点头答应了。

我撕了一张纸，小心地抠出一片药，包好，递给了他。

“谢谢老师。”恒接过药片走了。

二

第二天课间，恒再次来到办公室。

“昨天睡得怎么样？”见到恒，我问。

“还好。”恒低着头，欲言又止的样子。

“还有什么问题吗？”我问，“再要安眠片，可是不能给你了！——是药三分毒，有副作用的。”

“不，不是，老师，”恒马上否认，“你是心理健康老师，我想问一下，抑郁症有什么表现？”

本以为这个问题，只是学生在知识上的提问，我平静地说：“通常情况下，抑郁的时候，有一些这样的表现，心情不好、浑身没有劲儿、做事没兴趣，不想吃饭，有时，会有睡不着觉的表现。”

说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昨晚恒问我找安眠片的事，马上问道：“为什么问这个问题？——难道你自己有抑郁吗？”

恒紧咬着嘴唇，低声说：“我想是，我……就有这些情况。”“哦？”我瞬间也严肃起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个学期吧，老是觉得不想学习，提不起劲儿。”恒说道。

我脑中迅速地回忆着平时对恒的观察。

七年级上学期时，恒还很积极，上课的状态也不错，每提一个问题，恒就能马上回应，或笑或写，感觉在认真听课。学生会招新，他也积极报名，负责就餐纪律检查。

七年级下学期开始，恒课堂表现就似乎有些神不守舍了。我也多次感到恒的眼神在游离，听课状态松弛。

八上学期，一次去家访，敲了几下门，爸爸开门，说孩子不在家，找同学玩去了。我没有多说，就回去了。那次就感觉恒做事没那么专注了。

从恒的状态来看，应该不是这学期就开始情绪冷落的。

“学习提不起劲儿，不一定就是抑郁，可能只是有些抑郁的症状，”我努力淡化他的担忧，“谁都有情绪低落的时候。”

恒静静地听着。

“你爸妈知道你的情况吧？”我问。

“不知道，我妈在北京，平时只是打个电话。一问，我就想和她吵。”

我能想象这样亲子之间的交流。

父母关心孩子，张口就是学习和成绩，极易引起矛盾冲突。

“你爸呢？”我又问。

“我爸……”恒吞吞吐吐地说，“我爸在国外，他们……离了。”

这个情况让我有些意外，但并不震惊。

通常少人关注的孩子，容易产生情绪低落，以至抑郁的症状。

“上学期，我去过一次你家家访，不是你爸在家吗？”

“那是一个叔叔，正和我妈交往。”恒措辞很客观。

我点点头：“平时谁和你在家？”

“没人，就我一个。我哥哥上高中，他们一月才回家一次，和我们的双休日也不一致。”

“你这种情况老师理解了。”我回应道。

我想起之前恒的妈妈在微信里问过恒的情况，我只当是一般性的询问，并没怎么在意，看来，她的关心还是有深意的。

“五一放假，我会和你妈妈联系一下的，”我问，“恒，你很懂事，老师很欣赏你，看，你积极参加学生会，课堂也不捣乱，没事，情绪低落正常，过段时间就会好起来的。”

我竭力让情况正常化，劝慰了一番，恒回去了。

三

“喂，恒的妈妈吗？”五一假期的第二天，我拨通了恒妈妈的电话。

我从恒向我借安眠片的情况说起，谈了我与恒的交流。

“现在咱们家庭这样的情况，平时又是恒一个人在家，恒会感觉少人关心，情绪自然不好，学习也提不起劲儿来呀！”我谈了自己的看法。

“老师，你看，现在疫情也很严重，我一直在外地。我过会儿，给恒打个电话，要不让她姥姥回去陪着他。”恒的妈妈说。

“可以呀。孩子正在青春期，要时常关心他的成长，帮他度过这段初中时光。”我提示道。

“谢谢老师关心。在学校，还请老师多和恒谈谈话，教教他。”恒的妈妈恳求道。

“这个你放心，我会的。”我答应道。

四

“老师，我是恒。”开学前一天，恒本人打来电话。

“恒，什么事？”我问道。

“我想请假，休息一天。”恒说道。

猜想恒的妈妈和他联系过了。

“可以，不过不能太长，你现在的情况，如果还是一个人，会更加孤独，还是尽快回到学校，回到同学中去，不然，更提不起劲儿。”我提示道，“到下午返校吧。”

“嗯。”恒答道。

我回到学校，果然，恒没有到校。

看着恒空空的座位，我的心里百感交集。

一个本该活泼阳光的少年，却少人关心，少人过问，一点点失去对学习、对生活的兴趣。

还好，他还懂得向老师求助，努力进行自救。

时下，社会急剧变化，多少家庭婚姻走到了尽头，父母在结束婚姻的同时，给了自己自由，却也放弃了共同教养孩子、共同陪伴成长的亲情。

多少孩子在残缺的家庭中独自成长，缺少父母的支持和呵护，缺乏父母的关注和陪伴，让少年的天空渐渐昏暗下去。

关注孩子的成长，不只是关注他的成绩和分数，更应该关注他的心理需求，关注他的快乐与沉郁。

家庭残缺，亲情仍在，

父母分离，血脉永在。

希望每一个少年背后，都有父母远方的注目；

希望每一个少年眼前，都有父母温情的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