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朋友下雪天从来都要打伞，问她为什么，她半开玩笑半认真：
因为不想一个人走到白头啊。 很可笑矫情的理由，但是听着又让人难过。仿佛这就是大时代背景下的所有男男女女，不安分的年纪总觉着是自己一个人在飘荡。朋友有爱的人，从前爱现在也爱，只不过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各自天涯了。
她就是冬天认识喜欢的人，那时候我们还在上高中，梳着最朴素的马尾辫穿着最肥大的校服，不漂亮却自认青春无敌。男孩子有些高冷，我们卯足了劲儿帮朋友出谋划策，又是递情书又是半路拦截，有时候不光男孩感到手足无措，我们自己都会觉得不好意思。故事总算有个好的结局，女孩如愿和男孩走到一起，他们像每一对有情人一样如胶似漆你侬我侬。
这段感情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最终还是在十八岁的时候的时候夭折了。神女有梦，襄王总是无心，怪不了任何一个人。
朋友有段时间很忧郁，她套着言情小说里的话跟我们念叨：“十七岁爱上的人永远都不会在一起的。” 不知道对不对，因为至今我们仍旧年轻，怎么说的准一辈子的事情呢。
今冬的第一场雪，我在长沙冻得瑟瑟发抖，缩在被子里呈挺尸状。朋友给我发了家里第一场大雪的图，我看着连心都煨热，眼眶都带红了。这种苍茫的白，这些承载着大雪却仍然坚挺的树干，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遥远。这种思念比中秋的月圆还让人难过，比重阳节的登高还让人不舍。
我想我知道为什么，因为那些热闹不属于我，那些抓在手里的景象也不属于我。属于我的依旧是，阳台上永远晒不干的外套，吹进人骨子里的寒风，阴测测缠人的冰雨。
所以中国人骨子里就是热闹又寂寞的呀，再繁华也驱赶不了天地苍茫一粟的孤寂感，再孤独也撒不去奔腾的热血和激情。
朋友一个人执着伞站在雪里，安静又美好。她依然那么爱笑，即便失恋的时候还笑着安慰我们，仿佛丢了对象的是我们；成绩不及格的时候也笑，仿佛要被罚扫地的是老师；丢了钱的时候还笑，仿佛这些钱被拿着做了好事。她的笑总是让我像吃了棒棒糖一样，甜而不腻，但是在这隆冬感受到暖意。
我问她的近况，仍然是以往那些不咸不淡的生活轨迹。期盼着第一场雪，期盼着跨年夜，期盼着寒假，期盼着除夕。
我仿佛有些懂了，中国人之所以那么热爱节日，每一场节日都像一个盛大的狂欢，是因为这些契机才能够见到想见的人，做些想做的事吧。
愿她下场雪，有人牵着她的手陪她走到白头。
2
我和豆豆十分英明地在降温前一夜提着桶去澡堂洗澡。洗出来路过经常光顾的水果摊，老板娘十分关切地看着我们：
“明天要降温了，记得多穿点啊。”
我们好像很久没当面听长辈这么教诲了，有点陌生却又感动，纷纷表达了谢意。回去的路上夜风吹来，顿时人冷得抖了一个激灵。我只穿了一件单衣加一件大衣，豆豆也是只穿了两件，于是两个人抖呀抖，抖呀抖地相互扶持着回了寝室。
突然忆起小时候穿衣都是一层一层往上摞，爸妈也不管你美丑，就是往厚往肥里穿。说起来也很好笑，小时候一入了冬就是上五层下五层的穿，只是如今百思都不得其解，那时候穿什么能穿的这么厚呢？
北方的冬天秋衣秋裤是必备的，否则寒气入了骨子很容易得病。现在模糊记得小时候除了穿秋裤，还要套上一两层毛裤，再加上一层绒裤，妈妈才会心满意足地给我穿上外裤。上面呢？大概就是一件秋衣两件保暖内衣再加上外套，才能被放出门吧。
难怪有句话叫“你妈觉得你冷”。
可是小时候真的没有挨过冻呢！甚至小朋友会得意洋洋地攀比起来：
“我今天穿了六层呢！”
“切，你才穿了六层，我妈今天给我套了七层。”
“七层？！你穿了什么呀能穿这么多？”
“唔，我给你看看，第一层...”
小伙伴们就这么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大家谁穿着最厚，最保暖。现在想想简直不可思议，又觉得那时候的大家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呢？现在，大家的讨论焦点大概就是“今天我买了一只xxx的唇膏，昨天我双十一买的鞋到了”等等既没营养又无童趣的话题了。
记得还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年真的是大雪封城，市中心街道的几十年的法桐都倒了好多颗，因为地滑甚至出了几起交通事故。我妈担心我和弟弟上学滑倒在路上，就祭出了珍藏多年的大杀器——大棉鞋。
不得不说，即便以我幼小不成熟的审美观来看，让我穿这样的棉鞋一开始我也是拒绝的。奈何抵抗不了母上大人的淫威，我只能穿着笨重的棉鞋走路去上学，临走前我妈还给我的脚上套上了塑料袋，大概是害怕鞋子被弄脏。
天知道那天我就差扒着大门哭着喊着我不想出门了。
结果到了学校后，大家面面相对，才发现脚上都穿着大棉鞋，就全都大笑出声。原来天下的父母都是这般周到细致啊。
大概是什么时候开始呢？应该是有了一颗爱美的心的时候吧。赌气不肯再穿毛裤，因为显得腿又粗又壮。为了跟我妈斗智斗勇，经常是当着她的面穿上毛裤，临走前再钻进卫生间脱下来。就算我妈气的牙痒痒也逐渐没了办法。
于是到了现在，已经记不得毛裤长得是什么样子。
前段时间和妈妈打电话，我抱怨南方阴冷，觉得自己都要得了老寒腿。妈妈说要不要给我买一套保暖内衣，我立马撅嘴：才不要咧，穿了显胖。
妈妈仿佛习惯了这样的回答，再也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开头大骂：小兔崽子...
这样一想，还是老老实实打开箱子开始寻找一种名为秋衣秋裤的物种。
还是穿得...暖和点吧，就当是为了爸妈。
3
大学第一次回家，可能是这座城市表达对我的思念，大年初一就开始大雪纷扬。
那场雪下的也很大，一下就是三天。我站在窗前眺望，天地茫茫，入目就是一片白。我家住在消防队后面，过年那几天消防队应该也是停了训练，空旷的操场上没有一个脚印，全都覆上了白色，煞是好看。
妈妈看着待在屋子里无所事事的我，无意地劝我：
“和院子里的伙伴去前面打雪仗嘛。”
刹那间我跟打了鸡血一样，套上大衣围上围巾就出了门。没过多久，就垂头丧气蔫了吧唧地回来了，不理我妈疑惑的眼神，又钻回了被窝。
想起《诗经》里的一段话：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六楼的姐姐留在外地实习，过年没有回家；四楼我最好的朋友已经在两年前搬到了东区去居住；三楼的伙伴不知道跑哪去放风了，总之不在家；二楼的弟弟和我弟弟一样，我在家里补习功课，毕竟高中的孩子要以学习为重。我就这么扑了个空，最后只能孑然一身地回家。
这才发现，在成长的过程中，我终于失去了些什么。
那些小时候玩过的游戏，弄坏了的玩具，打过的架，偶尔的冷战，终究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湮灭在不知哪一个年月了。
总会有患得患失的时候，思念朋友却担心朋友拥有更好的朋友。我知道那就是占有欲，它随着我的心智的成熟却更加深刻地烙在我灵魂里。就像我偶尔撒泼问最好的朋友：
“你会不会哪天拥有一个关系更好的朋友？”
“哪会有那么多深刻的感情？你要知道在我成长的时候，在我难过的时候，在我低谷的时候，是你一直陪着我呀。你见过我最狼狈的样子，也见过我最美好的样子，但是你一直都没离开，我上哪找这样子的朋友。”
又现实又浪漫的话，我放下电话不住傻笑。
所以我妈总是很担心我在外会被骗，因为我身边的人都在成熟，我却依然有时候任性天真像个孩子。
又是一年大雪时，分外喧闹的朋友圈让我倍感寂寞。我不断翻着动态又狂躁地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一个男孩给我打电话：
“今年回家约着打雪仗哦。”
天知道这个约定会不会实现？我却一本正经地满足起来，大约是下雪时总有人在惦记着我吧。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但总有些要遇见的人啊。
4
希望你，在下雪天能遇到你爱的人，爱人，亲人，友人。
希望你，被这个世界温柔对待。
今冬雪后的母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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