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宝树一出生就被赋予重望，自然不敢怠慢，做什么都很努力，后来有了弟弟，就更要树立起哥哥的样子，赵四叔几乎没为他操过什么心，就是林子从小被家人宠爱，有点调皮，但也非常聪明，老师经常夸。他的两个儿子是他的骄傲，就是赵四叔做事的动力源泉，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一想起自己的两个儿子，赵四叔就觉得有使不完的劲，说起来的的时候眼睛里都是光。

　　林子五岁读书，上一所私人学校，老师是临近一所中学的教师家属，她教学很有耐心，一个一个辅导，一点一点教，教算术，学识字，教他们读《三字经》：

　　人之初，性本善。

　　性相近，习相远。

　　林子直到现在都还非常感谢那位老师，虽然她只是一个教师家属，可能没有很高的文凭，但是她的爱心和耐心，在林子的童年里，如果没有她，林子觉得自己的人生将是不可想象。

　　林子三年级的时候离开了那所学校，转到村委小学。农村的学校，老师待遇微薄，学校里的老师自己都种着地，收秋收麦，地里庄稼忙不过来，就顾不上学校了。所以收秋的时候会放几天秋忙假，收麦的时候放几天麦忙假，麦忙假会比秋忙假长一些。林子从四五岁就开始帮大人下地干活，割麦，赵四叔一次可以割十多垄，林子就跟在赵四叔后面一次割两垄，赵四叔总怕他割到脚。麦地里是一个充满宝藏的地方，时不时有野兔、野鸡，扑棱棱飞起来。

　　麦子没割之前，一场雨后，天一放晴，要赶紧趁着土壤湿润松软，拔掉一片麦子造场，碾麦、晒麦。打卖场的麦子不能割，要用手拔，否则留下麦根造的场会不平。场不大，麦子拔过后，再平一平。然后趁湿碾结实。碾场用牛，这头牛还是林子小时候那头牛，它后来被赎回来了，它现在越来越老了，拉起来步履沉重，有很多人家都是用拖拉机。

　　麦子割下来以后，要先在场里暴晒一天，这样就好碾得多。把成捆的小麦摊到麦场上, 用牲畜或拖拉机拉着石磙子在麦场上一圈一圈，人跟在牛后面。碾麦要趁中午太阳好的时候，碾一场不知要转上多少圈，上面碾得差不多要翻一翻，碾下面，饿了就让老牛嚼两把麦秸，老牛的眼眶总是红红的。

　　正是大中午的时候，除了树上的蝉在不知疲倦地“知了知了”不停叫着，其他的仿佛都被烤迷糊了。树荫凉的地方，这会空出手来的，赶紧找个东西躺在上面将就着眯缝一会。远远的传过来一声：

　　“卖——冰——棍了”

　　并且一声比一声清晰。林子的瞌睡虫立马无影无踪。那人好像专门就要诱惑林子一样，专门停在了林子面前，那个箱子里还盖着白被子，里面才是冰棍。阿华的妈妈买了两根，阿华比林子还要大两岁，他的爸爸外出打工每年只有过年才回来。

　　麦子打好后就拢成一堆。翻场林子是做不了的，拢麦是林子最爱干得事情，用木锨“轰隆隆”往前推，像一辆坦克一样。拢成一堆，如果干了，就可以扬了，如果不干，就需要再晒一天。那就要在场里过夜——看场。其实林子很喜欢在地里过夜，各家的场造的离得很近，临睡前挨着的会过来聊一会，林子很喜欢这种感觉。

　　扬麦是个技术活，扬场就是要把麦里混的麦皮柴灰尘让风吹走。但不能扬的过高，否则不但麦子落下来的时候到处都是，而且轻一些的麦子也会被风吹走；扬的过低，会扬不干净，所以一个好的扬麦把式，扬起来，麦子在他身前是一条线，落下来，就在他脚下一小堆。

　　赵四叔就是一个扬麦的好手，扬场离不了风，他用木锨铲起一锨麦子，往空中一扬，试一试有没有风，夏天，有风的时候往往要等到傍晚或天黑，赵四叔干活很快，赵四婶用扫帚给他打下手，扫掉没有扬走的大叶子，只要风顺，一大堆麦子很快就能扬完。

　　打麦是一件繁琐而复杂的事，那几天，天还没亮人们得很早起床干活，不到天黑进不了家门。六月的天，说变就变。说不定从哪里飘过来一片云，一年的辛苦就泡在了雨水里。眼睁睁看着麦子堆在一起发酵，变质，干着急，只能等雨停。早一点收进家里，早一点心里踏实。

　　收完还要把麦秸堆起来，这是第二年老牛的口粮和引火的柴火。

　　还要缴公粮，将好的干的交到国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