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四载(745年),是中国文学史上一个特别的年份(至少是中国诗歌史上)。这一年,杜甫三次来到李白所居的东鲁,两人一同出游,被后世称为“仙圣之会”。春天,他们一起“行歌泗水春”(杜甫《寄李十二白二十二韵》);夏末,他们一起到齐州(今济南)找李邕玩儿;到了秋天,杜甫又来了。
这一次,两人在东鲁各地闲逛,李白还拉着杜甫到一个姓范的隐士家做客,为此杜甫专门写了首诗,叫《与李十二白同寻范十隐居》。唐人习惯以家族排行相称,杜甫口中的这个“李十二白”,正是李白。诗是这样写的:
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阴铿。
余亦东蒙客,怜君如弟兄。
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
更想幽期处,还寻北郭生。
入门高兴发,侍立小童清。
落景闻寒杵,屯云对古城。
向来吟橘颂,谁与讨莼羹?
不愿论簪笏,悠悠沧海情。
杜甫在诗中只用了寥寥几笔来写访友的事,重点写的是他和李白的兄弟情谊。“余亦东蒙客、怜君如弟兄”、“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不愿论簪笏,悠悠沧海情”等诗句,千载之后读来,仍然是十分真挚动人。天下的朋友,能像杜甫对李白这样一往情深的,真不多见!
幸运的是,平生诗作“十丧八九”的李白,也写了首诗来纪念此事,而且流传了下来。 这首诗题目很长,叫《寻鲁城北范居士,失道落苍耳中,见范置酒摘苍耳作》,全诗如下:
雁度秋色远,日静无云时。
客心不自得,浩漫将何之?
忽忆范野人,闲园养幽姿。
茫然起逸兴,但恐行来迟。
城壕失往路,马首迷荒陂。
不惜翠云裘,遂为苍耳欺。
入门且一笑,把臂君为谁。
酒客爱秋蔬,山盘荐霜梨。
他筵不下箸,此席忘朝饥。
酸枣垂北郭,寒瓜蔓东篱。
还倾四五酌,自咏猛虎词。
近作十日欢,远为千载期。
风流自簸荡,谑浪偏相宜。
酣来上马去,却笑高阳池。
李白写自己和“客人”闲来无事,骑上马去找“范野人”,因为太匆忙了,半道迷了路,一不小心钻进苍耳丛中了,结果衣服上粘满了苍耳, 抖拂不去,对此李白给了一个很有趣的说法,叫“不惜翠云裘,遂为苍耳欺”。然后到了范家,一边兴致勃勃地喝酒唱歌,一边摘着苍耳,又和主人约定“十日欢”,可最后说话不算话,酒足饭饱后照样上马飞奔而去……
这首诗写得极其风趣、旷达,是典型的李白风格。可问题是,全诗一百多字,除了一个“客”字外,哪里还有杜甫的半点影子?
杜甫先生,会不会有点“小尴尬”啊?试想一下,如果你和朋友一块出去游玩,事后都写了游记,你通篇都在写你和朋友好得怎么怎么的,而人家的游记里根本就没提你,你是啥心情呢? 将两首诗对比来读,足见李杜在个性及情趣上的差异真不是一般大,有点意思! 但是,你可千万别说李白对杜甫的情谊不真不诚。不是谁都能跟李白做朋友的。除了他一生的至交元丹丘,你见过李白和谁一年三次同游过?人老李就这性格,有什么法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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