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夏日

每年过了农历三月十五，漫天飞舞的片片白絮，便宣告短短的春季已经结束，热烈奔放的夏季悄悄来临。

城市的夏季漫长、单调又最燥热。这不，还没到“五一”节，商丘城里大小的商场，还有各个行政、事业、企业等单位，就开启了品牌不一、规格不一、大大小小的电风扇和空调。你一进房子里，就是阵阵凉飕飕地吹过来，空气温度显示，仿佛还是处于那个初春季节；等到一出了门，马上一股子燥热迎面扑来。“今年，这一开夏，就不一样，老天比哪一年都热。”城里人这样说。而在乡下人看来，每年的夏天其实都一样，“那是他们城里人离不开空调，不会享受大自然的美好！”乡下人如此哲理般地说。

故乡永城的夏日，阳光永远白喇喇干净地照着。天空很蓝，几朵白云悠悠闲闲地飘着，偶尔遮挡一下太阳。当头顶上笼罩着一片暗淡，走路的人便觉着一阵阵凉爽，这是大自然自然地调节着空气和温度。“谢谢你，小云朵”，走路的人分明就感觉到了大自然的美好。多年在城里生活，心情压抑的时候，我喜欢站在阳台上，呆呆地看着远方，当灰白白的太阳照来热烘烘的燥热，便感到一阵阵眩晕和沉闷的忧伤。于是离开阳台，走进房间，而房间的冷气扑面而来，刹那间，脊背上的燥热被吹去，此时感觉到，这空调的冷气，远比夏日阴雨天的凉风的冷，来的更猛烈！于是内心深处不由泛起一阵悲凉。这才明白，人都是费了那么多的功夫和周折，才得以立足于都市，而同时，却往往丢掉了那些乡村里太多的最纯真的自然！

夏日的阳光下，田野里，我的父亲头裹着白羊肚毛巾，挥汗如雨，锄草、打棉杈、喷农药……每隔半小时，他就走到地头，把白羊肚毛巾在小水沟里摆几下，拧去了汗渍，再摆几下，湿漉漉地裹在头上，回到田间继续劳作。在毒辣辣太阳的直射下，我分明看到父亲满脸滚动的水珠，不知是汗水还是白毛巾里的沟水。中午十二点，母亲挎着竹篮，提着那个老式的紫红陶罐，准时来到地头那颗大桐树下。父亲把蘸了酱的大葱和黄瓜，混合着树缝中漏下的几丝干净明亮的阳光，卷在母亲烙的葱花油饼中，大口大口地嚼着。我说:“大，这太阳真毒！”父亲指着绿油油的田野，“太阳可不毒，它老人家很善良，有了太阳，咱才不挨饿，不受冻，它就是咱的粮食和衣服。”父亲一生很坚毅，他从来不畏惧各种困难。父亲一生很乐观、豁达，他永远快乐地面对生活。

夏日的傍晚，阳光催动着没退烧的体温，使劲地向东斜烤着村落。大伯家门口有一片杨树林，叶子被斜阳照的闪闪发亮。而林子里，微风却吹送着一阵阵阴凉。此时，我的大伯，一位学识渊博的小学校长，他斜躺在一张宽宽的竹椅上，眯着眼睛看着远方。一会儿，一群放工回家的壮汉子就围了过来，大伯晃着那颗四四方方的脑壳，滔滔不绝地讲起古今中外那些时政要闻。到了夜晚，火热的太阳停止了表演，皓月当空，大地宁静而凉爽。大伯的小树林里从来不缺故事。你看，我的爷爷正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几个老家伙，三三两两地坐着，站着，或靠在树旁，听我爷爷絮絮叨叨地讲着秦琼秦叔宝卖马、尉迟敬德执双鞭保大唐的段子。老人们大都眯着眼睛，半缩着脖子，一个一个沉默着，像是被软软的夜风吹得发困，抑或是为我爷爷的故事所陶醉！很久，一位老人似乎听到了会心处，大喊一声:“好！”大家便都跟随着:“好，好，好……”满堂的喝彩就催出爷爷满脸古铜色的笑来。

起风了，林子的叶子哗哗哗作响，风又向下调皮地钻进老人的领口、袖口，一丝丝凉意让老人们耸肩抖了几抖，我爷爷磕掉最后一锅子烟灰，慢悠悠发话:“该歇着啦，咱回吧。”一时，小树林没了人影，只有杨树叶子的哗哗哗声，配上两三声蛙鸣和此起彼伏低吟浅唱的虫唱，共同谱出故乡夏夜里一首和谐优美的田园曲。

夜里十点多，故乡归于宁静。偶尔几声犬吠，催促着晚归的人的脚，走的越来越快。听，谁家院子里又传来孩子哇哇的哭闹声，那一准是大白天奶奶太疼爱孙子了。要么，抱紧孙子，一刻也不敢放下；要么，就是放小车里，轻轻摇啊摇，哄得大孙子睡的香甜香甜的。“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念叨很久好久，孩子的哭声才渐渐停止。

夜渐渐深了，微风送来缕缕清香，月光下，东篱的蔷薇枝繁叶茂，花如繁星，红白烁烁，叶子和花在月光下轻轻晃动，就像在路边画出了一幅幅绝妙的“素描”。“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故乡的夏夜给出的绝不是孤独和悲伤，它总是让人感到无比地安然、甜蜜和幸福！听，东院里那个贴着大红“囍”字的房间，又传来一阵阵醉人幸福的呢喃……

凌晨，率先打破宁静的一定是站在高墙上雄伟的大公鸡，接着狗儿们便吐着长舌头跑出来，紧跟着自己的男主人走向田野。女人们则忙着和面、切菜、抱柴……一会，家家厨房上空便飘起袅袅炊烟，细细柔柔弯弯的几丝青烟，在初升阳光的照耀下，显得越发清晰柔婉！

太阳升起来了，它给空气注入了温暖。老人们坐在自家的门口，用平和柔慈的笑把村里上学的孩子目送很远很远……此情此景，我真诚地祝愿我的故乡永城所有的亲人乡邻，椿萱并茂，兰桂齐芳！

太阳越升越高，我的故乡又迎来了夏季新的一天。

                              新建  2019年4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