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vy婧儿摄于新西兰
寒冷的冬日,肃清的夜里,一切都渐渐安静了下来。
“铃铃铃铃。。。”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划破了夜的寂静,惊醒了沉睡中的我。
已是午夜,这个时间的来电除了家人不会有别人,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
来不及穿上外套,从床上跳了起来直奔客厅。我打了个寒颤,夜里的空气刺骨的冷。
“喂”,我快速抓起疯响的电话放在耳边。
“大姐,爸走了。”电话里大洋彼岸那端传来小妹压抑的缀泣声。
霎那间,感觉到血液从后脑勺冲上头顶,一阵晕眩,双腿有些发软。
我愣愣的,没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泪水倾盆而下,模糊了双眼。
Ivy Photography2015年7月26号,爸爸给我们留下了一封未写完的遗书,孤独的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耳朵里仿佛传来妈妈生前幽怨的声音,“他那么对你,以后死了也不要给他送终”。
泪眼模糊中,我仿佛回到了童年。
童年的我,是不幸而又幸运的。
1
夏日的傍晚,微风穿过弄堂温柔地吹在脸上,格外地清爽。村子里忙碌了一天的大人们习惯在晚饭后,拿着蒲扇和小板凳来到弄堂,一边乘凉一边轻摇着蒲扇侃家常。
小孩子们自由自在的嬉戏打闹。我们家孩子多,爸爸常不回家,妈妈总是忙到很晚才把晚饭做好。
弟弟妹妹们急着要和他们一块儿玩。猴急地端起盛满面条的碗放在嘴边,用筷子捞起滚烫的面条三口并两口的往口里扒,不时的被烫得嗷嗷叫。完了把碗重重的搁在石头墩子上,也不顾筷子滚落在地上的声音,一溜烟的飞奔开去。
我很不屑和那帮小屁孩一起疯玩打闹,总喜欢挨着比我大四岁的堂姐坐着,紧紧地抓着她的胳膊,睁大眼睛竖着耳朵,在黑暗中,又紧张又兴奋的听着大人们讲述妖魔鬼怪的故事。
堂姐的父亲是一个瞎子,听说是在冶炼厂工作的时候弄盲了眼睛。瞎子叔的世界里是一片黑暗,黑暗世界里自然有很多神奇的鬼故事。
于是乎,闲暇时,经常会有一堆大人小孩围着他,要他讲故事。那时候的我,总觉得他就是一本神奇的故事书。肚子里装着讲不完的天方夜谭,我们听了既害怕又兴奋。于是夏夜里,瞎子叔自然就成了主角。
不知是谁点起了驱蚊的烟草,弄堂里弥漫起来的烟雾,渐渐被屋角的灯光映出一团一团黄晕。
逐渐暗透的天空上,一颗两颗三颗。。。星星穿过薄薄的云层调皮的探出了头。
在淡淡烟雾迷漫的空中,绿色的星星点点,忽闪忽闪的漫天飞舞。那是夏夜里,我见过最美最亮的萤火虫。如同夜空里美丽的繁星和盛夏里最灿烂的烟火,美好了我整个童年的记忆。
2
Ivy婧儿摄于新西兰我是一只胆小的老鼠,只有在梦里,我才会变成有翅膀的小鸟。
“快去,”爸爸左手举着一根鱼竿,右手把一只木桶用力的往我旁边一放,命令道“把这条鱼拿到河里洗了。”
听到他的声音,正在小桌上背对着大门做作业的我打了个哆嗦,背后一阵凉意,是爸爸回来了。
我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正眼都不敢瞧他,更不敢应声。赶紧放下手里的铅笔,霍地站起来,提起桶逃似地离开了爸爸刚才站着的地方,连作业本都来不及合上。我生怕起得慢了一秒,就会吃到他的“毛栗子”(就是把手指卷屈起来钩着敲你的头)。
桶里不多的水被我突然地晃荡飞溅出来,鲤鱼在桶里焦躁不安地挣扎着。
每次只要爸爸在家,不顺心的时候,动不动就会随手赏我几个“毛栗子”。有时候下手重了,头上还会被他敲出小包包来,会痛很久。所以我从小就很怕靠近他,怕吃到他的“毛栗子”。
我在外面的厨房里,拿了一把比我的手掌还要大几倍的刀,提起木桶,晃晃悠悠地来到离家不远的河边。
这是我们的母亲河,河面不宽,河的两岸是一排青麻石。清澈的河水缓缓地流淌着,毫无瑕疵,干净透澈得有若流动的玻璃。水底大大小小的鹅卵石,一块块光滑透亮。一群群手指般大小的鱼儿在水里自由自在地游来窜去。
几个婶婶蹲在河边的青石板上用力地搓揉着衣服,木棰敲打着衣服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在空旷的河流上空回荡,婶婶们大声地说笑。见我来了,便笑着和我打招呼。
托我爸的福,在村里,我还算个小“名人”,村里的人都知道我爸爸不怎么待见我,所以那些大人们见到我时候,眼里总是充满了怜悯。倔强的我并不喜欢被这样的目光包围,但却无处可逃。
我在上游找了处空位,把木桶放下,蹲了下来。看见清澈的河水,我忘了刚才在家里的害怕,开心地用手撩起了水花,晶莹的水花在空中划了几道美丽的弧线后重重地落下,掉在河面上,溅起了一圈圈涟漪,慢慢成了椭圆,再变成直线渐渐地消失在轻缓的水流中。
我这才想起桶中的鲤鱼,很多次看过妈妈杀鱼,我却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
“你把鱼平放在石板上,按紧,拿刀划开鱼肚子,掏出鱼肚子里的东西丢掉,再把鱼腮掏出来不要。”旁边的婶婶满脸怜爱的耐心教我。
我心里暖暖的笑着应了一声“好。”
站起来,弯下腰,我把双手伸进桶里,紧紧地抓住胖胖的鲤鱼,很滑。刚捧出桶口,鲤鱼一个激烈的挣扎,“哧溜”一下从我的手里滑了出去,“扑通”一声掉在了河里,还来不及等我反应过来,重获自由的鱼儿就顺着水流很快地游得不见了踪影,连再见也不和我说一声。
我呆呆的看着空空的桶,小心脏狂跳,欲哭无泪。我知道今晚是免不了要挨打了,平时吃“毛栗子”还算轻了。
战战兢兢地走回家,爸爸嘴里叼着烟坐在八仙桌边吞云吐雾,看到空空的木桶,他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今晚的下酒菜没了。
他怒了,站起来狠狠地对着我的腰和后背踹了几脚,我被他踹到屋外的墙角边,两手放在背后摸着被踢疼的腰,倔强的紧紧地咬着嘴唇没哭出来。
我知道,哭出声来,只会被打得更惨。他是从不不允许我哭出声来的。
“你还有什么用啊?佘钱货,”爸爸咆哮着“滚远点,莫回来,今夜莫想吃饭。”
平时对爸爸的所作所为不敢吭气的妈妈,见我捂着后背倔强的看着地面,心疼地对爸爸说了一句,“莫踢孩子的腰,要打就打屁股啊。”
“谁都不许管她,”爸爸对妈妈凶道“让她滚。”
妈妈再也不敢作声。
听到妈妈的话,委屈的我心里居然泛起一丝暖意,虽然妈妈和爸爸一样会打我,但至少她还会心疼我。我还是有人爱的。
那天晚上,我坐在门外墙角的地上,一个人在可怕的黑暗里呆了很久。在没人看见的时候,我还是不争气的偷偷哭了,脸上的泪痕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不记得那天晚上,我是怎么回到屋里的床上去的,只记得我做了个梦,在梦里,我变成了一只长了翅膀的鸟儿,想飞但却怎么也飞不动。
那一年,我8岁。
在爸爸的面前,我永远是一只胆怯的老鼠;在我眼里,他是一只坏脾气的猫。
待续。。。
Ivy Photograp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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