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爱(五)

作者: 奔跑得小猪 | 来源:发表于2019-02-25 11:21 被阅读168次

    05、心愁

    张峰林快马加鞭赶来医院。他来不及把车钥匙放进公文包里,连同手机一起握在手里,急吼吼就闯进我的病房。

    我安静地仰躺在病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出神。医院的天花板干净得一尘不染,镶嵌在天花板里的灯发散出明亮的光芒,刺得我张不开眼睛。我眼睛没有焦点地盯着某处,连眼珠都不动,仿佛一个木雕石刻的人。我心里也完全放空,茫然一片,什么欲望都没有,仿佛生无可恋。

    他猛地推开门,就看见我这副容颜,吓了一跳。他大步跨过来,站在病床前直直看着我,眼里有恼怒,更有担忧。他悠悠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我侧脸,收回散漫心事,仿佛才回神似的。我看着他,嘴角扬起一个苦笑。“唉,张哥,也没事。不是上午我让医院安排明天流产手术嘛,可是后来我后悔了。我想,不如留下这个孩子!”

    “那是!”他神情放松下来,低声叹了口气,以长者的身份道:“我不明白你们现在的小孩都是怎么想的?这么小就怀孕;怀了还不能负责任!”

    我鼓起腮。都是教训人的口气!真像我妈妈那个年代的人,遇事就埋怨,总是爱叨叨,特烦人。他几乎一见到我就一直在责怪我,嫌弃我,口气有些强硬地命令我。像父亲一样——肯定不是我那个窝囊废的父亲。我说的是别人的父亲:对孩子嘘寒问暖,严厉中带着温柔,慈祥中带着关爱……我想象不出来。因为我没有那么优秀的父亲。我的生活里,除了奶奶就只有妈妈对我好。我不喜欢男人。对郑枫刚有些好感,他就玩弄我的感情。男人,我一棍子打死,都不是好东西——如果张哥喜欢我,另当别论!他老教训我,我都不想跟他说话了。但现在,我还是有事求他。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我可不能躺床上,而他现在站在床前,比我高那么多,压迫感太强。他曾是一名军人嘛,不会是坏人,但他的气场却让我敬畏和惶恐。不在一个平等的平台上,我们如何心平气和地聊天?

    他皱着眉头,很绅士地拉我一把,我小心坐好。他又利索地拿了两个枕头,扶着我的肩膀,体贴地把我的身子靠在背后。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有话直说。我时间紧。”

    你紧?你紧干嘛要来?哼!我心里冷哼一声,但面上却扬起一个笑容,賊兮兮地问道:“嫂子说你家是城里的大家族,有自己的产业?”

    他有些警觉地望着我。我摇头,示意他坐下来。他拉过凳子,上身向前探,定定地望着我。我有些自卑,心虚。但想想我不偷不抢的,干嘛心虚呢?我强挤出一个笑容,“张哥,我想给你家长期打工,换你付钱养我们娘儿俩。成交吗?”

    “哈哈,”他笑,“你什么学历?有什么特长?我凭什么要雇佣你?”

    我黯然失色。声音嘶哑地说:“初中毕业。什么都不会……不,会操作制造人造肉的机器。我还会纳鞋底,裁剪衣服,烧火做饭……”

    “得,得,得!”他有些不耐烦地说,“我家有酒店,有咖啡馆,有宾馆,有婚庆公司。不造人造肉,不要保姆!”

    “可是,除了这些,我什么都不会!”看他全盘否定了我的作用,我有些不甘心。在老家,人人羡慕妈妈有一个听话、懂事、顾家的女儿,什么家务都会做。但在他眼里,我却是一个废物点心?呵呵,我之蜜糖,彼之砒霜,价值不同,不必强融。

    我灰心丧气,没有勇气再看他。唉,我这个废物点心,谁来帮我养孩子?生完孩子我可以凭力气挣钱,我能到工地和沙抹墙,能到饭店端茶倒水,能到马路清扫垃圾,能到食堂洗碗做饭……可是,高科技那段位咱不会,只能自惭形秽。

    “呵呵,”他看着我,讥讽地笑,“怎么啦,灰心啦?”

    看他那么调侃我,奚落我,我想哭,更想在他好看的脸上抽几巴掌。人和人不同,有些人生来含着金匙,吃穿不愁,还有人为你鞍前马后;有人一贫如洗,还累死累活;有人高屋大瓦住着,还无病烂呻吟;有人房无片瓦遮,还上蹿下跳,穷困潦倒。你说公平,给你公平了,有人也齁不住运气。天资聪慧,命好神佑,家财万贯,升官发财……咱样样不占;倒霉处咱一样不落。你说,我怎么跟人家谈判?

    “话不投机半句多。遥知湖上一樽酒,能忆天涯万里人。”这话谁说的唻?我早忘了,此时却想起这句诗句。

    即是话不投机,不如算了。他不愿意雇佣怀孕的我,我不信了,能饿死人?妈妈常说:“老天爷饿不死小家雀(qiao读三声)。”就能饿死我们娘俩啦?

    我生气,嘟嘴,鼓腮。“既然看不起我,那你走好啦!我就不信了,天下之大,非你不可?”

    “哈哈,还挺有骨气!”

    他轻佻地抬起下巴,冲我讥讽地笑,趾高气昂道:“喂,你脑子笨不笨?要不趁着还没生孩子,我送你去会计培训班学半年会计怎样?如果毕业了,不中用的话,我可以让你当个仓库保管员,也能混口饭吃。在我们公司,从来不养闲人!”

    我有些恼。我上学时就笨,吃不饱饭,穿不暖衣,家里每天鸡飞狗跳,没心思读书,我认为自己不是那块料。老师在讲台上谈马克思列宁主义,我在下面画小女孩,穿婚纱,很漂亮。老师在黑板上画三角形,讲几何函数,我不想听,就偷看小说。在自己虚构的快乐里逃避生活的苦逼。奶奶说,不是那块料,别凿那尊佛,可是我跟她犟嘴,还等着混毕业证。没有初中毕业证,连打工都不好找工作。

    后来工作了,才发现自己没文化真吃亏。公司派人去培训,明明我业务最棒,主任说怕我去了听不懂,就派小王去了。车间买来电脑,会打字的可以当仓库保管员。主任让小刘干了。当个领料员总够格吧?主任说,你没文化,怕把账弄乱,还是让小张去吧……他奶奶的,没文化我吃了老鼻子亏了!我暗暗下决心,如果有上学回炉重炼的机会,我就是把骨头都拆了,也要炼金刚不坏身。

    张哥说,如果我乐意去学会计,他的公司出钱,完全公费。在本科研究生学历满天飞的情况下,还有傻蛋老板愿意出钱培养我,我能傻到拒绝吗?

    我满口答应了,还高兴得神采飞扬。他又讥讽我:“呵,看不出来你挺贪财?一点小恩小惠就能收买?”

    “那是,那是。知恩图报真君子,返璞归真性情人。”我心情大好,开始油嘴滑舌。

    “我得告诉医生,明天把针停了——你病好了哈!”他高高挑起一根眉毛,打趣我。

    我忙收起嬉皮笑脸的表情,可怜巴巴地哼唧:“我还没全好。估计一周后就全好啦。”

    他噗嗤笑了,拿出手机给秘书打电话,让她帮我安排培训和食宿问题。等事情安排妥帖后,他站起身要离开。我慌忙提醒:“明天流产手术的事……”

    他不满地白我一眼,“医院早给我打电话了。我说如果他们不想干了,可以给你流产!”

    唉,有钱就是好啊,说话腰杆子都硬,放屁都比人家的香!我忙做出感激涕零的表情:“张哥大恩大德,我终身难忘!”

    “得,得,得!”他装出特讨厌的样子拒绝我的谢意,“一切费用都从工资里扣!”我刚想骂他娘,就从他眼角眉梢看出他的欢喜。尽管我装贫,耍宝,但他似乎不讨厌我,还专门来逗我。也许高位处久了,乍看我这种嬉皮笑脸没正形的耍宝女,他觉得轻松好玩吧?我偷偷想,如果有一天,我赖着,让他亲我,估计他也会。尽管他装腔作势,搞得特别像正人君子。

    送走张峰林,我浑身轻松。能留下肚子里的宝宝,还能公费上学,学完还有班上;最关键一点,孩子的养育问题解决了,怎不让我得意忘形?

    如果不是身子笨重,我估计要跳舞了。我会跳迪斯科,你信不?以前公司里有间迪厅,钥匙在郑枫那里。他经常带我去蹦迪。我发现我这人脑子笨,但跳舞挺有天赋。音乐一响,我浑身每个细胞都兴奋,一首曲子三五下就无师自通。郑枫笨,老学不会。他说我是天生跳舞的材料,身材好,有乐感。这个王八犊子哪句话都没说对,就这句让我信服。

    我还没有来得及张牙舞爪,娟子进来了。我有些懵,天这么晚了,她来干嘛?我看她两眼通红,不解地问:“娟子姐,你怎么来啦?”

    她答非所问:“李敏,同意不同意的,你能让我说句痛快话不?”

    我胸口一滞,心跳慢了半拍,低眼敛眉道:“不知道姐姐何意?如果向我讨孩子,我不答应!”

    “你养不好啊!你说,你能给孩子什么样的生活?让他跟着你露宿街头?即使张峰林出钱,没名没分的野孩子,又能怎样?”

    我暴怒,冷笑道:“你在外偷听?哈哈,娟子姐,我一没偷人,二没偷情,你大可不必偷听!”

    她低声下气,期期艾艾道:“我也不是刻意偷听,只是碰巧走到门口,觉得有必要回避,就到窗外站着。对不起,我也不是有意的。”

    我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她自作多情地说:“张峰林可以让你去学会计,雇佣你当保管员。我可以给你一家咖啡馆,或者一家酒楼,你任选。可以保你全家过上幸福日子!”

    “哈哈,条件呢?”我冷笑,“天上不会掉馅饼,地上不会平白无故多一个大善人。说说,我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卖器官?当乳母?做小三?”

    她眼圈一红,竟然哭了。难听的粗哑嗓子低低呜咽,“李敏,你说话真刻薄!”梨花带雨,哀哀怜怜,真是我见犹怜。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美丽桃花眼,正色道:“把孩子送给我!我的婚姻需要一个有力的筹码。”

    我恼,“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顿时露出一脸悲戚戚的表情,哀哀地哭,弱弱地祈求:“求你!成全我吧!你……你不知道,你张哥现在已经不爱我啦。他开始找女人。为什么?即使我们没有爱情了,我总得有个依靠。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总比不上一个从小养大的孩子!我盼望有个男孩,漂亮、英俊、坚毅、果敢,具备一切好男人的优点。而你培养不出来。但我可以!”

    我崩溃大哭,“和我有什么关系?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是乳母的最佳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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