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集体给了小王一个守夜班的工作。小王是个残疾人,他的左腿因为小儿麻痹症瘸了。走起路来有些摇摆,也不是很严重,因为长得高,步子利索,看上去有点不像残疾人。他是长子,在家中属于老大,自然是没什么可抱怨的。家和砖厂之间有二三十里地,要当夜班必须是风雨无阻,在下午五六点的时候就必须到达砖厂。
他骑单车,每个礼拜要来回一次家里和砖厂。中间住在大集体的宿舍楼里。那楼很陈旧,渐渐地租给了各种做生意的人。在星期一到星期六之间,他都吃住在宿舍里。晚上就带好手电筒,背一个挎包,下雨还得穿上套鞋和雨衣。
砖厂的面积很大,有两台大型的制砖机,还有晒砖的晒场以及几座烧砖的窑。最前面还有预制板厂,那是属于一个大集体单位的,这些都要小王一个人夜间守,尤其是那些值钱的水泥、钢筋更是重中之重。因为附近就有很多居民,虽然人不很多,但人员成分比较杂,手脚不检点的人,喜欢顺手牵羊的人,你防着也就没有这毛病,你不防着,毛病就多了,而且这些毛病会越长越多,越长越大。
小王名叫王独坤,能说会道,场面话那是说的既稳重又大方,这跟他是长子有些关系,头胎都象父母,哥哥姐姐的没有模板,模仿不了,所以从小就和早已成年许久的父母在一起,耳濡墨染,很快就成了大人。
若要成大人,那么大人的一切都会成为这个刚长成大人的目标和习惯。父亲和母亲都是那种一辈子安安静静的人,所以,王独坤也早早地学会了寂寞独处,宿舍里有个小收音机,每天,整个房间里都是电台的声音,一会儿是新闻报道、一会儿是音乐之声、一会儿是广播剧、一会儿是老中医吹牛逼,专门治疑难杂症,邮购地址,价格都说的很清楚,他们生怕你把钱寄到他收不到的地方。
在砖厂也是一样,在哪个砖厂地方小房间里,尽管室外一片黢黑,小小的房间内依旧是这个荒茫地球上最为生动的地方。那里有几十个电台的跳播的声音,只要他一上班,砖厂就从死寂宁静中活了过来,那些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似乎也听到了这份人间的声音的热闹,一起在万里无云的夜空中清晰地浮现出来。
其实,小王还有眼疾,医学上叫做视网膜变性,那时他还看得见很多,经过了那么些年砖厂守夜之后,小王的眼力渐渐地看不清了,只觉得瞳孔中央被啥玩意挡住了,只是四边眼能看见朦胧的物形,进而通过听音辨物来确认。再后来,那是他离开砖场之后不就,几乎就全盲了。去学了按摩,到大城市卖手艺赚了不少钱,结了婚,和另一个女盲人。那是后话了。
这天傍晚,小王骑着一辆永久自行车,斜着眼,到了砖厂。整天都是愁云惨雾的,天气很不好。本来就是阴晦天气,加上这两天点火烧砖,整个砖场笼罩在迷离的浓黑之烟雾。白天,似乎还能看见模糊的隆起砖窑包,晚上,就不存在了,都黑的沉入深渊了。星星月亮仿佛度假去了,天上一丝光也没有,只有一盏室内的灯,透过窗户口漏出一点点很弱的橘黄色灯光,而且,根本就穿不出来了似的。
隔两个钟,小王就必须围绕着砖厂的各个重要的值钱的位置走那么一圈。一个是堆成品砖的地方,还有,堆煤的、堆水泥的、放钢筋的、工具房,材料库等等都要用手电去照一圈,才能回到砖厂的房间内来继续听收音机里的幸福的声音。
那的确是幸福的声音,对这样一份工作,这样一种离家索居的处境,这份孤独寂寞的时光来说,这个小小的收音机就是整个天下的回音,总能听出自己的梦幻和各种深不可测的思想,如果没有这不小小的收音机,这个地球对他来说就是一个百分之一百的荒漠,哦,是百分之九十的荒漠,毕竟家庭可能是百分之十的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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