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画江河，我写山海
——千寻
“小希，醒醒，上课了。”叫了几声，余笙看着依旧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的简小希，要是被班主任看到肯定又是少不了一顿骂，有些无奈的抬起手准备一下给她打醒。
“嗯？上课了吗？”简小希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正好看到余笙抬起的手，一下子睁大眼睛：“又来，你能不能温柔一点。”
余笙缓缓放下手臂，白了简小希一眼，转过头去往抽屉里拿书：“要是温柔有用的话就好了。”
“哎呀，行行行，不跟你扯，再不溜我就走不了。”
“又不上了？”
“自习课，有什么好上的。”说话间，简小希已经收拾好书包，从后门探出头看看，确定没人，拿起画板轻轻的溜了出去，余笙回过头来的时候，只看到一个背影消失在门外。
叹了口气，余笙抬起头来，发现班主任刚好走进教室，当目光扫过简小希的座位时，微微皱眉，然后看向他，视线交错，余笙立马低下头，班主任却出乎意料的没有过问的意思，径直走到讲台上坐下。
余笙舒了口气，看了眼面前的物理习题，有些心烦，干脆一只手撑着头看着窗外怔怔出神。
突然，兜里的手机传来两下震动，吓得余笙感觉捂着口袋，小心的抬头看了看似乎没有注意到的班主任，余笙这才悄悄的拿出手机。
余笙，我画笔忘带了，你帮我送一下呗。
余笙抬头看了看讲台上改作业的班主任，在看看桌上的物理习题，拿起简小希抽屉里的画笔，蹲下身悄悄溜出教室。
学校后边的小山坡上，简小希把画板支在一旁，坐在草地上看着远方，直到余笙走到身边才发现。
“不用谢我帮你逃离苦海。”简小希接过画笔，嘻嘻笑道。
余笙白了简小希一眼，坐在草地上翻开一本随便带出来化学小册子，侧头一看，发现简小希已经拿着画笔站在画板前打量着远方，拿上画笔的简小希，总会给人一种很认真的感觉，好像画画就是她的全部。
余笙不由得想起高二时简小希以艺术生的身份插到他们班时，没先来教室上课，倒是先跑去了学校画室，等余笙放学去找她时，阔别四年的简小希也是那样安静的坐在画板前，手里的画笔不断舞动，直到余笙在她身后站了好久她才发现。
“余笙喜欢学习吗？”简小希一边画着画，一边说道。
“不喜欢呀。”余笙随手翻动着手里的化学小册子，有些心不在焉。
“那你干嘛还成天抱着化学物理看。”
“废话，不喜欢就能不学了，我不还得高考。”
“老师都说人生不止高考一条路嘛。”
“那我也不会画画呀。”余笙回过头来看了眼依旧不停画着什么的简小希，合上手里的书，看向远方微微沉默。
“你作文大赛的初试过了。”简小希看着余笙的背影，停下笔道。
“哦。”
“那你去参加复赛吗？”简小希走到余笙旁边坐下，转过头看着余笙的侧脸小心的问道。
“啊？”感受到身旁简小希的气息，余笙回过神来，有些疑惑：“什么？什么复赛呀？”
“作文比赛呀！”看到余笙一脸疑惑的样子，本来还担心悄悄把他写的文章投给作文大赛他会生自己的气的简小希顿时白了他一眼，转过头去，之前的担心一下子忘得一干二净。
过了一会儿，简小希发现余笙还是没有说话，顿时又有些心虚，毕竟当初他给自己看那篇文章的时候，可是反复强调过不能给别看的。
“哎呀，对不起嘛，我错了我错了。”说着，简小希缓缓的低下头去，一点也不像平时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简小希。
“小希，谢谢。”说完，余笙一下子抱住一旁低着头的简小希。
第一次被余笙抱住，感受到余笙近在咫尺的气息，似乎还可以听到他的心跳，简小希瞬间呆滞，脸飞快的红了起来，将头埋得更低，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心里却冒出一个念头：报应？
余笙也在抱住简小希的下一秒觉得有些不对，一颗心顿时砰砰直跳，正准备放开，然而当余笙低头看着把头埋得更低的简小希时，一下子又忘记了防守，鬼使神差的就开始想起再见到简小希后度过的那些时光。
“余笙。”好一会儿，简小希才在余笙的怀里微微一动，声音细入蚊子般小声的叫了一声。
“啊，哦，咳咳。”听到简小希的声音，余笙这才一惊，赶忙松开手臂，转过头去看着远处轻轻挠头。
两人各自转过身去，空气一下子在微微黄昏的午后变得奇妙起来，谁也没有自动开口，只是不时微微侧眼看对方一眼，又赶紧收回视线，偶尔目光接触，就会心跳加速，仿佛连空气都变得躁动起来。
“那你去吗？”良久，简小希才咬牙小声的问道。
“嗯，去，去呀。”余笙连忙呵呵笑道。
简小希抬起头来瞪了余笙一眼，随即又立马俏脸微红的转过头去，站起身来往回走：“走啦。”
“啊？哦，好的。”
“我来拿我来拿。”
“别动！”
“画的什么呀？”
“不许看！”
夕阳泛红，远山微斜，晚风拂过的山坡上，有个少年，在画中。
“余笙，走？”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前，上一节课刚结束，简小希立马利索的收拾好书，转过头朝余笙问道。
余笙左右看了看教室，确定班长没在教室，朝简小希挤了挤眼：“走。”
又是学校后面的小山坡，从这里看出去，整个小城一收眼底，还有远处一条流淌于群山之间的江河，好像在简小希眼里有着永远也画不完的美。
看着简小希支好画板，拿着画笔将目光投向远方，很快就进入一种很认真的状态，余笙微微一笑，也低头打开手里的一本作文大赛的作品选编看了起来，还是那天之后简小希送他的，美其名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每当余笙在那些对着那些历届获奖文章陷入深思时，简小希就会偶尔停下笔，看着余笙的背影微微发呆。
小时候的简小希，当余笙一次次第一时间将躲起来哭泣的她找到，然后一次次在旁边闷闷的坐着不说话，却每隔几秒就要小心的偷偷看自己一眼时，简小希就会想，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所以当她再次见到余笙的时候，她想，青梅竹马有了，久别重逢有了，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喜欢一场。
“我背上有风景？”
“没...没有啊。”回过神来的简小希一眼就看到了正满脸奇怪看着自己的余笙，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赶忙低下投去拿走画笔在纸上慌乱的画着，丝毫没有注意到画纸上的少年已经从前方缓缓走来。
“我就猜你肯定是在画我。”突然，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走到简小希身后的余笙一把拿过画板上的画纸，看着画上的自己，瞬间惊呼道。
“啊，不是，真不是，你快还我！”被抢走画纸的简小希一张脸瞬间红到了耳朵，想要从余笙手中抢回画纸，却被余笙一个侧身避了过去，几次无果后，顿时一下子捂着脸蹲在地上，红透了的耳朵看上去格外好看。
“怎么不是我呀，你看这背影，可不就是我。”
“还有这个头发。”
“尤其是这个侧脸，画得真像。”
“不是，你快还给我！”
“闭嘴，不准说！”
“哎呀！就是你，怎么了嘛！”像是被余笙说得烦了，简小希突然站起身来瞪着余笙，牙齿紧紧咬着嘴唇，一双眼睛里满是嗔怒，还有些要哭出来的迹象。
“呃……”看着这样的简小希，余笙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再看看手里的画，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有些不对，顿时有些尴尬，只要习惯性的抬起手来挠挠头，手里的画也一下子被送到两人眼前。
画一下子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交汇处，简小希看看余笙，余笙看看简小希，客气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还没等余笙反应过来，简小希已经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随即一跺脚双手再次捂着脸蹲在地上，余笙顿时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手里的画反复拿去又放下。
过了一会儿，余笙看看蹲在地上将脸捂得严严实实，一动不动的简小希，在旁边轻轻蹲下，拍了拍简小希的肩膀，见她没什么动静，于是俯身凑到简小希的耳边：“简小希，你是不是喜欢我？”
“你……”简小希蓦然抬起头来指着余笙，然后看着那张有些坏笑的脸支支吾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倒是耳朵一下子更红了，随即捂着脸原地将身子转到另一面，嘴里不停的念道：“没有没有没有……”
“哦，那……”余笙轻轻的应了一声，随即微微停顿，看着背对着他的简小希，嘴角微微扬起。
“但是，小希，我喜欢你哦。”
简小希回过头来呆呆的看着余笙，眼泪轻轻滑落，然后一下扑到余笙的怀里。
“混蛋。”
“臭不要脸。”
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正课上完，简小希合上课本，偷偷看了眼余笙，咬着嘴唇轻声问道：“今天……还去吗？”
余笙转过头看了眼低着头收拾书的简小希，一副俏脸微红的样子分外好看，微微一笑：“嗯，去呀。”
“去哪啊！”
简小希和余笙的身子蓦然僵硬，缓缓转头，正好看见班主任板着张脸站在门外，忐忑得说不出话来。
“再来晚一点，你们两是不是有不见了呀！”
“你们以为离高考还很远呀，你们看看别人是怎样努力的，你们又是怎样的！”
“我学画画的，跟他们又不一样。”简小希小声的嘟囔道。
听到简小希的话，班主任顿时皱起眉头，简小希看了连忙低下头去。班主任看了看低下头的简小希，随即看向余笙：“那你呢？你是学唱歌的还是学跳舞的，你高考也只用考四五百分就能上个好大学？”
余笙微微一怔，看了看一脸恨铁不成钢似的班主任，又看了看低着头的简小希，微微呆滞。
“简小希，你们美术老师找你。”
“余笙，跟我来。”
“小希。” “余笙。”
“我先说吧，我要去参加集训了，考完试再回来。”被叫去还没有被批评，简小希一脸开心的抢先说道。
“哦，那你要加油。”余笙低着头微微沉默，随即抬起头看着简小希笑道。
“嗯，我不在的时候，余笙也要好好加油哦。”
“嗯。”看着满脸希冀和憧憬的简小希，余笙微微侧过头去看着窗外，轻轻点头。
“你刚刚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叫叫你。”
“哦。”简小希顿时脸有些发烫，悄悄朝一旁看了看，发现余笙被没有看着自己，这才拍拍手道：“好了好了，今天就破例学习一下吧。”
听到简小希拿书的声音，余笙微微皱眉，轻轻将抽屉里捏紧的那本作文书放下，看着黑板旁边的高考倒计时微微沉默。
“你觉得以你现在的状态，高考能考多少分？”
“我……”
“那你知道简小希只需要考多少分就能上一个很好的大学了吗？”
“嗯。”
“该说的你都明白，自己好好想想吧，好了，你回去吧。”
余笙，集训好累呀，不过这里好多人画画都特别厉害，当然，比我还差一些啦。作文书你看完了吗？我又给你买了本前年的，你要加油哦。
余笙，今天去看了一场画展，特别棒，以后我也要办一个一样的。最近有没有尝试写一些新的故事，回来要给我看哦，要好好准备复赛哦。
……
余笙，上海今天好冷呀，要是下雪就好了，我就可以画给你看了。复赛准备得怎么样了，余笙的话一定没问题的吧，明天要加油哦。
嗯，没问题的。
给简小希回了消息，余笙放下手机，瞥了眼桌角的书箱里几本许久未曾翻动的作文书，转头看向窗外。
曾经有个人坐在旁边的位置，看向远方，在那个方向很远的地方，是她里梦想最近的距离。
现在他坐在这里，桌角的书箱里的书，是他里梦想最远的距离。
余笙轻轻叹了口气，重新将视线移向桌上的数学试题。
明天，会有一个“余笙”在另一个地方参加了一场作文比赛的复赛，没有获奖。
学校后面的小山坡上，考试回来的简小希和余笙并排而坐，看着远方各自沉默着。
“余笙。”
“嗯。”
“其实余笙的文字很好的。”犹豫了一下，简小希看着余笙认真的道。
“不用安慰我……”余笙话还没说完，简小希已经一下子扑到余笙的怀里，双手抱紧余笙，余笙看着怀里的简小希，眼里闪过一丝挣扎：“小希，其实我……”
“我知道，没有去参赛对吧，参加复赛的名单里好像没有余笙吧。”
“小希，我……”余笙的身子蓦然一怔，缓缓转过头看着简小希，说不出话来。
“没事的。”
“对不起。”余笙微微沉默，抿嘴道。
“不，是我不好，都要高考了，还这样为难余笙，一次作文比赛又不能像艺术考试一样。”
“没有，小希，我……”
“不要说对不起好吗。”简小希伸手阻止余笙继续说下去，然后从余笙坏了抬起头来看着余笙：“一次比赛而已，而且，我喜欢的是余笙的文字，以后，余笙就为我一个人写，好吗？”
“嗯。”余笙低头看着简小希，心里想着刚上高中时那个只写了开头就被放下的故事，抬头看向更远的远方。
小希，我一定会成为你最喜欢的模样，你画江河，我写山海。
“余笙，我要走了。”夕阳微斜，山影倾泻，晚间的第一缕风流淌过山间，吹入少年的心里，在书里，这样的分别都会很久很久。
“嗯。”
“这个送你。”余笙又一副闷闷的样子，简小希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画本塞到余笙手里，站起身来拍拍胸脯道：“以后我成了大画家，你就可以拿这个去卖好多好多的钱了。”
余笙轻轻翻开手中的画本，说是画本，其实已经本撕得只剩下一页了，孤零零的躺在干净的封面下，余笙仔细看了看，还是只看到画纸上密密麻麻的凌乱线条，
“画的什么？”
“你呀！”
“这哪有人的样子呀？”余笙反复颠倒手中的画纸，还是没能看出一个人样，倒想起上课时自己无意间瞥见简小希拿着笔在画本上乱画。
听到余笙不相信的语气，简小希蹲下身来作势要给余笙一个暴栗，最后一把抢过余笙手中的画本塞进余笙的书包里，嘴里不服气的道：“你懂什么，这是抽象画，很厉害的，以后多学点你就知道了。”
“哦。”
“余笙，我一定会成为一名画家的。”还有一些话留在简小希的心里——画最好的妈妈，最好的余笙。
“嗯。”
“那你要成什么家？”
“不知道。”
“你作文写得那么好，又喜欢看书，就当作家吧。”“嗯，对，就作家，作家最好了。”
“为什么？”
“艺术呀，艺术，那样咋俩就都是艺术了，你懂不懂。”
“哦。”
“余笙。”
“嗯。”
“那我们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候，我是画家，你也要成为一名作家哦。”说完，简小希就背着书包朝山坡下跑去，夕阳映照下，简小希的身影带着一圈迷人色彩的轮廓缓缓移动，那色彩，像是少年微红的脸庞。
余笙挠挠头，左右看看，也赶紧背上书包跟上去，有些话，飘荡在风里：“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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