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筱

“套用人类的话说，可以让人一生难以忘记，甚至死不瞑目的，也许只是某个云淡风清的下午，等到的却是用生命和灵魂为我们留下的悲痛。”说出这番感悟的是一只叫小蝶的风筝。

其它挂在店内墙上的风筝们停止了谈论，静静的看着小蝶等待着。因为它们知道自己讲的故事，跟小蝶比起来远远算不上什么。小蝶讲述的才是一个真正和风筝有关的故事。

                      1

多年以前在圌山深处的一片竹林里，有一户人家靠制作风筝为生。男主挑选上等的竹料，编织各式各样的筝骨并糊上白皙的纸张。女主用水墨丹青勾画出栩栩如生的图案。年幼的孩子则负责在空旷的地方奔跑试放一只只美丽可爱的风筝。

每当周末到来，他们就会将做好的风筝拿到市集上去卖。卖掉风筝换来的钱，他们有一小半用于购买下批材料，有一小半用于购买生活必需品，最后剩余的存起来。

原本幸福的一家人，可是老天爷好像对他们不公。那是一个午后，太阳高高的挂着，万里无云的蓝天时不时有风儿徐徐吹来。在山头一片空旷的地方，除了一块大石头和一地的青草随风摇摆其它空空如也。就在这时欢声笑语，隐约从林间的深处传来，是他们一家人。

男人和女人手里拿着刚制成的风筝，男孩在他们的前面奔跑。很快来到了空地上，夫妻二人放下手中的风筝，退到一边相互依偎着坐在大石头下。两人看着一个个风筝从孩子的手中飞向高处，在一个个从空中落下准确无误的降到男孩的手里。他们谈笑风生的同时还不忘夸赞男孩操纵风筝的技术高超。一边又彼此诉说着关于开一个属于自己风筝店的梦。甜蜜幸福的笑容如花般，在他们脸上绽放开来，可想而知他们的梦应该很快就能实现了。

本是万里无云的天空雷声轰鸣，一道闪电至天际而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男孩释放的一只蝴蝶风筝上。那道光束难以形容，从我出生到现在都没有见过。按照现在店内电视机里科学频道说的，恐怕不低于几十万伏，刹那间男孩被导入的蓝色光束笼罩其中。在这对夫妻的眼里，只看到蓝色的火焰随风一闪而过。等他们惊醒在去寻找，男孩已经消失不见。唯有那只蝴蝶风筝在失去牵引后，不偏不倚落在男孩原来的位置。

男人和女人撕心裂肺的呼唤着男孩的名字，尤其女人连脚底下的鞋子都没顾上穿，围绕着空旷的山头奔跑寻找着。可哪还有男孩的影子，泪水模糊了他们的双眼，不久天空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那些崭新的风筝，东倒西歪横七竖八的躺在草坪上任由雨水冲刷。

女人跪在那里，双手不停的锤着自己的胸口，嘴里自言自语。不管男人使出多大的力气去拉，她都长跪不起。好像过了很久，直到雨停了太阳出来了。男人不知道在女人身边说了什么？女人站起来，就往树林深处跑去，男人也紧随其后。

说着说着小蝶开始哽咽，浑身开始颤抖，它强忍住心里的伤痛，可是那不争气的泪水还是模糊了它本已残缺不堪的清灰色双眼。店内的风筝们，默不做声齐齐看向小蝶，倾听它讲完剩下的故事。

没多久小蝶再次开口，男人始终还是慢了一步，等他到了家，女人已悬梁先他一步离去了。他异常的冷静，将女人抱起放平躺在床上。嘴里喃喃自语再次回到山头捡起男孩生前试放的蝴蝶风筝，他彻底的仰天长啸。至此山脚下的小镇上多了一个疯子，手里拿着一只残缺不堪的风筝来回奔跑，就这么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最后被上山采药的农人发现，在山头那片空地上平静的离开了人世。

“很悲惨的故事，可怜的一家人。”

“最可怜的是那个孩子。”

“我觉得最可怜的是那个男人，一个人痛苦的活在这个世上面对一切。”

“都不是，留下来的蝴蝶风筝才是最苦的！”

店里的风筝们七嘴八舌的谈论着，唯有讲完故事的小蝶不再说话，忍不住的泪点再一次冲破了伤心的防线顷刻直流而下。

“还是小蝶姐姐，讲的故事最动人心，我差点以为那个蝴蝶就是姐姐呢？”说话的是风筝当中年龄最小的三角弟弟。

小蝶不吭声沉浸在回忆的世界里，它想起了当年让它在空中自由翱翔的男孩。如果不是它请求男孩让它在空中多飞翔一会儿，也许他们一家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了。

店里资格最老的蜈蚣风筝好像看穿了一切，抖动着长长的身躯发出沉闷的声音：“小蝶，天意谁也控制不了的别伤心了，一切都已过去你该学着放下过去，好好对待当下安心生活才是。”

“嗯，知道了蜈蚣爷爷。”

“这就对了，以后的路还很长。”

“小蝶姐姐请原谅我的鲁莽，我并非故意的，请不要再难过了。”年轻的三角弟弟内疚的说。

“不碍的三角弟弟。”

“别伤心了小蝶，往后余生有我们陪在你的身后，我们做你的朋友。”风筝们异口同声道。

得到大家的安慰关怀，小蝶心里舒心了许多，擦干泪水说道：“谢谢你们。”

                      2

余生很长周而复始，太阳从东边升起在西边落下，潮水涨了又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店里的伙伴们每天都有人离开去向远方，也有很多陌生的面孔来到店里，唯有小蝶一直没有离开静静的待在小店的角落里。直到有一天，小店老板的女儿回来，又一次让它有了二次生命。

“爸爸，那只蝴蝶可以送给我吗？”扎着马尾辫的女孩看着店老板说。

“不，不，它只能留在店里不能远行。”店老板严肃的说。

“让我给它换身新衣可以吗？”

“没问题不过换好之后，你把它放回远处能做到吗？”

“好的。”

女孩将小蝶从墙壁上取下，重新蒙上白皙的纸张，用笔尖粘上调好的水墨色彩用心的进行描绘勾勒。没多久蝴蝶的翅膀栩栩如生的展现在眼前，那是一对五彩斑斓的翅膀，不注意去看还以为是一只真正展翅的蝴蝶呢！

“好了”

女孩将小蝶再次放回墙壁上，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满意的一蹦一跳离开了。

刚才还非常安静的小店，此刻再次热闹起来，风筝们你一言它一语的夸赞着老前辈小蝶。小蝶一一谢过，它想到了离开的伙伴们。蜈蚣爷爷和三角弟弟还好吗？不知老鹰哥去了哪里？是否真正展翅飞翔。若是，我能再次回到蓝天，一定不再随性而为。

命运有时候就是如此，你越刻意去隐藏它，它反而更容易被发现。那是个雷雨交加的天气，一对夫妻带着两个孩子，正好经过这家小店。便在店门口躲起雨来，两个孩子好奇的看着头顶悬挂的各式风筝。手舞足蹈的指指这指指那，满脸的欢喜，丝毫没有因为下个不停的雷雨而影响到他们的心情。

忽然，天际一通雷轰隆巨响。随后一道闪电将小店照了个通透，那只位于角落的风筝显得特别的惊艳美丽。

“你看，好美的蝴蝶就像真的一样。”

个子矮些的小女孩，顺着个高男孩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只蝴蝶好像在向他们眨眼睛，一双翅膀还在扑闪着。

“很美的蝴蝶风筝呢！要是我们也能有这样一只就好了。”

“要是喜欢我们就把它买下来送给你们好吗？”那对夫妻微笑着问身旁的孩子。男孩女孩高兴的点点头，站在一边等待着。

此刻风筝店里开始喧哗起来，‘‘嗨，小蝶，听到他们说话没有你要远行了。’’

“怎么可能？店主说了不会出售的，要将我永远留在这里的呀！”

“小蝶姐姐，蜻蜓妹妹说的是真的，男主人不在家，女主人有心促你回到你该去的世界？”

“嘘，不要说话了。”蜻蜓风筝作了个噤的手势。

就在这时，一双手伸向了小蝶，将它轻轻从墙上摘下放在了那对夫妻的面前。

妇人开口道：“还需要风筝线吗？”

那对夫妻看看孩子们，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对着妇人说：“谢谢阿姨，只要风筝就好了，线，家里面还有。”

“乖巧懂事的孩子们，希望你们玩的愉快。”

在妇人的祝福声中，雨停了，孩子们和大人离开了躲雨的风筝店。一起离去的还有在小店里待了很久很久的小蝶。

刚到孩子们家的时候，小蝶被孩子们挂在了他们屋内的墙壁上。孩子们白天要上学，晚上做完作业还要睡觉，一来好几天都没有带小蝶出去玩耍。

小蝶独自待在诺大的卧室，陪它的还有许多它从没见过的各种古怪物件。疾驰的红色跑车兰博基尼围绕着卧室来回飙车，炫耀着它如风般的车速；会幻化的变形金刚在屋里变成直升机，飞来飞去还不忘夸自己的来去自由；指挥交通的黑猫警长骑着摩托来回转圈，在屋子内不停的挥舞着带着白色手套的双手；还有一些其它古怪的朋友们也在以自己的方式欢迎着新来的朋友小蝶，唯有一卷透明的风筝线在墙角里沉默不语。

时间是会改变一切的，那是个周末，孩子们带着那卷透明的线和小蝶离开家去了郊外。外面的世界很大，一片葱绿色的开阔地，夹杂着湿泥巴的气息，在风中扑面而来。小蝶在孩子们的手中随风摇摆，它仿佛看到了那年在山顶的男孩。

它迫不及待的等着孩子们将它放飞，它要回到蓝天找一找男孩的身影，它要和他说对不起。但它还是有点急了，在风的吹动下，加速扑闪着双翅，却忽略了那卷透明的线儿。

“好疼，你弄痛我了。”线儿责怪道。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小蝶愧疚的说。

“如果道歉有用，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战争了。”一股火药味充斥在周围的空气里。

“是，是我不对。”小蝶还在道歉。

一阵风从远处吹来，孩子们跑了起来，放开了手中的轱辘，线儿吱吱转个不停，越放越长。小蝶也离地面是越来越远，远的只剩下个小不点。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好像男孩在对小蝶说，我从未怪过你，你该开心的面对往后，那才是你该有的生活。风儿越来越大，小蝶开始摇摆，飘到这飘到那，任由线儿牵着。忽然间，它猛力的伸展着双翅，大声的说：“线儿，刚才都是我不好，请你原谅我。”

不管它怎么说，线儿也不予理会，不知是风声太大，还是线儿假装听不到。

小蝶又一次开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尽管你可能不愿意听，我还是想把它说出来。”

接着它大声的委婉到来，从开始直到结束，等它讲到男孩原谅它的时候，线儿开口说话了。

“没见过你这么傻的风筝，你以为你有思想，你就能和人类做朋友了吗？你太天真了，不管是你还是我，我们都没有自由，我们始终是被人类操控的玩物而已。”

“你胡说，他才不会呢？若不是我，那些事情不会发生的，不会发生的。”小蝶呆呆的说。

“那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它只是意外而已。再说人类，怎么会听得懂你说的话，你只是自作多情罢了。”

“不，不是的。”

“好了，别难过了，有些事情过去了就忘了吧！再说你不是说他没怪你吗？那就好好的生活下去，往后的日子才最重要。”线儿知道说什么也没用了，小蝶是不肯面对现实的，那些事情存在它脑子里太久了。一时半会儿想让它接受也很难，只能这样安慰它道。

“嗯嗯，知道了，谢谢你。”

“好了，天快黑了我们该回去了，人类拉我们了。”

线儿轻轻领着小蝶，慢慢的往下飘落。从此之后它们成了很好的搭档也是很好的朋友。

每逢周末，大人和孩子们就会带着它们来到这片天地自由放飞。可是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意外谁也不知道会在哪一天出现。最不巧的事情再次发生在小蝶的身边。

那天，大人和孩子们向往常一样去那片空地游玩，放飞心中的梦想。遗憾的是那片土地被人征用了，他们没有地方可以放飞小蝶。孩子们很失落也很失望，大人为了让孩子们能开心快乐的度过一个美好的下午时光。驾车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这个地方比起之前的绿地来空间差不多大，可是有一个不好。线儿说，高压电线杆太多了督促小蝶飞行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蓝天白云下风很大，不停改变得风向，迫使着小蝶频繁的调整着自己的身姿，尽量保持飞行的平稳些。线儿也紧随小蝶，时刻保持警惕。突然气流变得十分颠簸，风胡乱的刮着非常生猛。小蝶只感觉自己的翅膀像是断了，所有的努力到头来一场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头摘了下去，眼看就要碰到高压电线杆了。小蝶闭上了眼睛，或许天意如此。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来。

“别灰心，小蝶张开双翅再拼一次。”

说完线儿猛地一使劲，小蝶再次往高处飞去。到了天际，线儿不停的调整着，一会儿松几圈，一会儿又紧几圈。渐渐的在它们的配合下稳住了身形。一切又恢复了如初，它们开始彼此交谈，是那种敞开心扉的聊天。

线儿说，“以前它也有一些搭档，可是他们都已自我为中心，从未将我放在平等的位置，谢谢你能把我当成朋友一般，和我说你的一些故事，我就是不太善于表达自己，之前不到之处还请你谅解。”

“没事的，我们是好朋友了对吗？”小蝶说。

“嗯，好朋友。”

它们沉浸在患难见真情的友谊里，却不知道危险离它们越来越近。

“哎呦”

“妹怎么了？”男孩说完下意识的去扶起摔倒的女孩。

“我没事，就是被绊倒了一下，哥，风筝呢？”

男孩才缓过神来，看了看空空的双手，赶紧向前跑去，可是线轱辘离开男孩的手再也没有束缚，欢快的随风远去。

小蝶越飞越高，线儿越走越长，最终在失去拉力的情况下。小蝶和线儿从空中急剧下滑，它们不想坠落在高压电线杆上。不管它们如何努力，到最后一切还是徒劳。最终东南风来了，在大自然的面前它们像是无头的苍蝇任由苍天摆布。风停，它们落，小蝶和线儿栽倒在了田野边的高压电线杆上。

“哥哥，我要蝴蝶，我要蝴蝶，你爬上去帮我拿下来好吗？”女孩在高压电线杆下撒娇。

“可是上面有电，我们不能乱动的呀！”哥哥说。

“旁边不是有竹竿吗？你用它把蝴蝶弄下来试试呀？”妹妹随口而说。

“好的。”妹你别动我去拿。

“线儿，他们在干嘛？”小蝶问。

“好像去拿竹竿了，难道要将我们解救下来。”线儿答。

“不行，一定要阻止他们。”线儿和小蝶异口同声道。

不管它们怎样大声的喊叫，怎样的扑闪着翅膀和线，男孩都没有停止他的行为。竹竿离小蝶越来越近，最后只听到男孩“啊！”的一声叫喊，整个人摔倒在田间。

这时听到喊叫的大人们，才反应过来，一把抱起男孩离开了这片区域。唯有，小蝶和线儿留了下来。

过了好久好久，小蝶和线儿被身旁的吱嘎声惊醒。它们看到了一个戴头盔的大叔，架着梯子向它们走来。得救后它们被放进了大叔身旁的维修车内。还有一个更好的消息，让它们更加振奋。

大叔和司机说：“世界上巧的事也很多，前几天放风筝的男孩，试图用竹竿去解救我放进后备厢的风筝，幸亏当时我们在检修那条线路否则男孩就没命了。”

“是啊！这个孩子真是福大命大。”

“走吧！去男孩家把风筝还给他。”

听到他们的对话，躺在后备箱内的小蝶和线儿发出了动静。

“耶，没事，真好。”

“是啊！太好了。”

小蝶和线儿高兴的紧紧拥抱着，一切平安真好。

后记：（谨以此文，祈愿世上玩风筝的孩子和监护人们多注意安全，生命只有一次，请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