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物论(五) 齐生死

作者: 北池鱼 | 来源:发表于2021-07-06 09:29 被阅读0次

    子綦说:“既然你已知桃,我就说个故事。当年尧在民间之时,受到宗、脍、胥敖三个小国君主的轻视,尧登天子之位后,对舜说:‘我想讨伐宗、脍、胥敖三个小国,每当上朝理事总是心绪不宁,是什么原因呢?’舜回答说:‘那三个小国的国君,不过生存于蓬蒿艾草之中。你对它们耿耿于怀心神不宁,究竟为什么呢?太阳升起,阳光普照万物,何况您的德行远在太阳的光耀之上啊!’”

    子游说:“尧在民间之时,就如一桃,混在众桃之间,能无分别吗?既已登天子之位,天下就如一桃,尚有分别吗?尧不自安,说明他没有领悟大道啊!匹夫重视个人的荣辱,大夫重视家族的荣辱,君主重视邦国的荣辱,而天子只能受天下之垢,受天下之辱,才能成为众人的官长。天子一人,其视民也,应如阳光普照,蓬蒿艾草之间,通衢大道之中,岂有别乎?”

    子綦说:“你说的很对,但我提醒你,并非圣王才有领悟大道的资格。君主视邦国为一桃,邦国宁矣;大夫视家为一桃,家族安矣,匹夫视身心为一桃,精神生矣。”

    子游问:“虽然如此,弟子仍有一事不明,万物相通的这个‘一’,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庄子道:“我怎么知道呢?”子綦笑而不语。

    子游又问:“先生知道这个‘不知道’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庄子说:“我怎么知道呢?”子綦仍然微笑不语。

    子游再问:“那么那个‘一’是不可知的吗?”

    庄子说:“我怎么知道呢?虽然如此,让我试着说说其中的道理。怎么知道我所说的知道不是不知道呢,怎么知道我所说的不知道是知道呢?我问你,人睡在潮湿的地方,就会患腰痛的毛病,泥鳅会这样吗?人住在树上,就会紧张害怕,猴子会这样吗?人和泥鳅、猴子,哪个知道真正舒服的住处呢?人吃肉,鹿食草,蜈蚣吃蚯蚓,猫头鹰喜欢吃老鼠,这四者,哪个知道真正的美味呢?猴子与猴子交友,麋鹿与麋鹿作伴,泥鳅与鱼类共游。毛嫱、丽姬是公认的美女,但是鱼见了她们就潜入水底,鸟见了他们就高飞而去,麋鹿见了他们就四散奔逃,这四者,哪个知道真正的美色呢?”

    子游若有所思,说:“道是‘一’,没有物与之相对,故不可说。万物各得道之一偏,曰德,有德即有性,有性故能成物。性不同,物不同,因此万物各有其美。物各美其美,也就罢了,如果以己美炫耀于人,岂不贻笑大方?欲强迫他人放弃其美而从己美,岂不更是荒唐?”

    子綦说:“人间的仁义、是非无不是以己美为美,己是为是啊,至德的人又怎么能够轻率的分别善恶是非呢?尧想讨伐宗、脍、胥敖三个小国,不是把个人的好恶当是非了吗?对于人类来说,一定不能自以为是,如果以人类的好恶看待万物,万物就失去了它本身存在的根由。”

    庄子说:“有这么一个故事,鲁国的郊外飞来了一只海鸟,仪态端庄,羽毛美丽,鲁君迎之于太庙,养之以三牲,娱之以韶乐,结果海鸟害怕得哭泣哀鸣,不敢吃不敢喝,三天就死掉了。以鸟养鸟,以物观物,也许这就是‘一’吧!”

    子游说:“我曾听庄先生说过,‘至德之人,己达到神妙不可言的境界,大地干旱,山林焚烧,不能使他躁热;万里雪飘,江冰河冻,不能使他寒冷;迅雷劈裂高山,狂风搅动大海,不能使他惊恐;这样的人,乘着云气,骑着日月,遨游于四海之外,死生不能够影响它,何况利害呢?’我以前不明白,世界上有这样的至人吗?现在我明白了,至人不过是领悟了‘一’的道理的人罢了,是非是一,生死是一,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万物皆从一中获得了它的存在的根本,又有什么可替它们操心的呢?人世的复杂,重要的原因之一,是太过于操心啊!”

    “说到生死,我多说两句。怎么知道贪生的念头不是迷惑呢?丽姬是艾地边疆官员的女儿,晋国国君刚迎娶她的时候,她哭得泪水打湿了衣襟,等她入了王宫,与晋王同睡在舒适的大床上,同吃着山珍海味,这才后悔当初不应该哭泣。我怎么知道死去的人不会像丽姬一样,后悔当初害怕死亡啊!”庄子悠悠的说。

    “物之生命,出出入入,皆在道中。以道观之,物哪有生死之说,不过是人的意识产生分别罢了。”子綦说道:“生死是最大的分别,如果能够懂得生死一贯的道理,是非的分别就不足为虑了。就是非而言,人人从自己的一偏出发,互相争辩,即使你胜了我,那么你真的就是对的吗?我真的是错的吗?我胜过了你,那么我真的是对的吗?你真的是错的吗?如果我们都执着自己的偏见,谁又能裁判我们彼此之间的是非呢?不如忘掉生死,忘掉是非,让一切止息于无穷,也长处于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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