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出生或长期居住过的地方，家乡。
小云没有故乡。
她的出生地在陈湾。那是一个没有美好回忆的地方。
1
冬天的雪特别冷。小云总是解不开棉裤扣子，眼睁睁看着自己尿湿裤子被别人耻笑。
村口的狗很凶。每天早晨去上学都是一种煎熬。必须成群结队，必须打火把，必须大声吆喝。
落单的小云，无数次让妈妈送。又总在看见学校时栽跟头，妈妈叹口气再送。
自家的狗是很友好的。忠诚卫士。
却难逃一死。
毒死小云家大黄狗的是一个二流子。
打骂爹娘、调戏妇女、偷鸡摸狗，无恶不作。
欺负小云娘四个独门独户，常常剪了电线，偷了鸡鸭，砍了猪崽……最后嫌看门狗碍事，毒死了。
娘说，若不是爹把一大家子都转成商品粮，举家搬到镇上来，那样忍气吞声的日子不晓得还要过多久。
小云不喜欢提心吊胆的感觉。
白天，小云从茅房出来，迎头撞上二流子不怀好意的笑。五岁的小云本能的跑开了。小伙伴们聚集在在稻场上看二哥跳迪斯科，哄笑不断，那里安全。
2
小云家没男人。
父亲在镇上教书。
爷爷是懦弱的。瘫痪的。
奶奶很强悍，有名的“杨疯子”。
正是奶奶亲手缝合了小猪崽快被砍掉的项圈，救活了它。
也正是奶奶，在一个晴朗的午后给瘫痪的爷爷理了发，换了新衣裳。还请来了远房的侄子，有说有笑。
第二天，爷爷死了。没有人怀疑。
多少年后，小云娘才想着不对。
奶奶亲口说过，有一个小叔，叫牛儿。最勤快最孝顺，十四五岁上捡牛粪，路过坟头被鬼火吓着了，发高烧说胡话死了。奶奶很心痛。
还有一个叔叔，天生患有眼疾，三四岁上还不会走路，只能扒着墙根一步一步挪。奶奶眼瞅着心烦，扯把猫猫眼熬药亲手灌死了。奶奶看不得残废。
奶奶是杀过人的。
孰真孰假，斯人已逝。
3
奶奶活了七十六岁，生了十几个娃。
只活了父亲和姑姑。送人一个。其余的，都死了。
送人的那个活下来了，叫根儿。小云也喊爹爹。
根儿的养父只有两个女儿，把根儿惯坏了。
打小不好好念书，老往小云家跑，找亲妈。被奶奶拿着棍子撵得满庄子飞跑。
成年娶妻生子后，依然不正混。
偷牛，偷年货，几进几出，最后赶上严打，关在邓林十几年。出来，孙子都有了。养父早气得自缢了。
奶奶至死没认这个儿子。
4
旧时的农村，迷信香火。
不能没儿子。
哪怕抱养，哪怕借种。
一个本家叔叔，就是借种的人选。
夜里悄悄的来，天不亮就走。怀上了，老死不相往来。还想生，再找人。
再找的，是个屠户。村里有名的老流氓。
生下个女儿，一模子抠出来的。读书贼好贼聪明。
老流氓有日忍不住凑近跟前嬉皮笑脸的说:“我是你亲爹，晓得不？”
“呸！”小丫头啐他一脸唾沫，跑开了。
小云的故乡，就像是一副年代久远浓墨重彩的油画。上面的人物，早斑驳了，面目模糊，肮脏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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