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在，家不散

新年钟声响起，窗外苍穹绽放着朵朵烟花。春晚主持人在电视里喋喋不休的念着八方贺词。

我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发着拜年微信，老公在我旁边手指乱飞的抢着红包。爸爸独自喝着茶，妈妈在床上哄着我儿子，弟弟在卧室和女朋友煲着电话粥。

家里的几个人，仿佛只是身体聚在了一起，精神早已神游天外各自忙碌。

这样的年，过的实在没意思。不禁让我怀念起往昔的年。

记得那会刚刚腊月二十八，奶奶便开始给大家布置任务。老大家（我妈）的你负责蒸扣肉，记得肉要瘦的多些，肥的少些。现在老二（我二叔）、老三（我老叔）都有三高，还是少吃肥肉的好。

我妈不耐烦的说道：妈，我知道了。就这事您都说了不下五遍了。我这蒸肉手艺，当初不是您手把手教的吗，您就放心吧。

老二家的（我二婶）你去大集买点花生，瓜子。对了还要多买点红包，初一拜年的重孙子辈的孩子多，可不能忘了给红包。

老三家的（我老婶）你去买烧纸，记得去东头老王家买，他家的好烧。

奶奶对于供祖宗这件事从不含糊。买什么样的纸，装什么样的袋，袋上写什么字。件件都要亲自检查三遍以上才放心。

吃年夜饭前，首先张罗着给祖宗布上菜，斟满酒，点上香。

奶奶最常说的话就是：人不能忘了祖宗，不能忘了自己是从哪来的。

等到过年当天，我妈和两位婶子早早就开始择菜、剥蒜，准备团圆饭。

奶奶则会挨个给还在上班的孩子们打电话，确认每个人回来的时间。然后按照最后一个人的时间备饭，别看只是个开饭时间的小问题，可学问也不小。太早做好，饭菜上桌已显凉，太晚大家又都饿得慌。

等所有的人都到齐，便开始贴对联，放鞭炮。男男女女二十多口人围坐在一张超大桌子旁开始吃饭。男的互相敬酒，女的边吃边聊，时不时的再给小孩子夹几筷子菜。小孩子则盼着赶紧吃完饭出去放鞭炮。

饭后大家开始打牌聊天，一大家子人好不热闹。

但是今年，年近九十岁的奶奶突然强烈要求去住养老院。大家知道她是怕给我们添麻烦。奶奶一直住不惯楼房，觉得住在里面像蹲监狱。楼上、楼下甚至是对门都不说话，感觉一下像回到了文革时代，人和人之间是恐慌的，戒备的，看着谁都像坏人。不像乡下老家，都是住了一辈子的老街坊。谁家包个粽子、蒸个年糕都会挨家挨户送去，尝鲜。所以她一直坚持要住在老家，谁劝也没用。

大家商量着，既然不进城，就在老家请个保姆照顾吧。奶奶听说要请保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她家八辈贫农，从来没使奴唤婢过。这都老了，更不能晚节不保，过上地主老财剥削人的生活。没别的办法，三家人只好轮流搬回乡下陪奶奶住。

我妈妈要给我看儿子，二婶也要看孙女，老婶还在上班。每个人都是忙忙碌碌，奔波于城里和老家之间。

奶奶看到大家那么忙，还要抽时间照顾她，觉得自己变成了儿孙们的累赘。于是强烈要求去养老院住，不再给大家添麻烦。今年过年，奶奶说各家都有一大摊事，就不张罗一起过了。有时间的就去养老院看看她，没时间的就算了。养老院的王奶奶没有家人，一个人在那过年怪可怜的，她就留下陪她了。

今年是第一个各家独自过的年，感觉冷冷清清毫无年味。在此之前，大家一直认为是我们在照顾、哄着奶奶这个老小孩。

之前奶奶在家时，总是爱逞强。走路拄着拐杖都是踉踉跄跄的。我们这些孙子辈的，谁要上前想要扶一把。她立马会挺直腰板说道：“不用，我能走。”所以我们只能像保护一岁左右刚会走的宝宝一样，跟在她半米之内。

奶奶在家时，整个人就像五、六岁的孩子般幼稚。弄的全家人又生气，又无奈。

她会和老叔吵架后，为了防止他搬到城里住而藏起车钥匙。会因为和我儿子互打赢了，而兴高采烈的和家里的每个人说上三、四遍。会在把姑姑气走后，在家里假装生病再把她骗回来。

直到今年独自过年，没有了奶奶的张罗，没有全家人围在一起的吵闹嬉笑声。

我们才感觉到，其实是我们离不开奶奶。有奶奶在的家，才有凝聚力，大家才有奔头。奶奶就是那贴春联的浆糊，她在，大家才能紧紧粘黏在一起。不在，大家就会分崩离析，各自为家，感情疏离。

我在全家的微信群说了自己的体会，其他人纷纷表示深有此感。于是大家商量，兵分几路，共同行动起来。有的负责接奶奶，有的负责打扫老家房间，有的负责准备吃喝点心。

春节的后半夜大家又都团聚在了老家。奶奶坐在炕上给重孙子们讲着我小时候都听烦了的故事。女同志们围在一起聊着左邻右舍的八卦，男同志聚在一起斗地主，一家人其乐融融，欢乐无限。

大年三十的天空是没有月光的，寂静无光的夜衬托的屋内格外温暖舒心。

老人在，家不散。以此文，祝奶奶身体健康，长命过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