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丁晓莉终于被楼上硬底儿皮鞋踩在坚硬木地板上的声弄毛了。
多在深夜十点半之后,梆梆梆地简直特么就像敲在她脑袋上,敲得她烦躁不堪。
开始丁晓莉以为偶尔为之,没准人家有事儿回来晚了。
没想到接连几晚都是如此。
丁晓莉断定楼上是换了住户。
以前楼上是一对小夫妇,带着几个月大的孩子,那对年轻夫妇极其温和礼貌,每每在电梯遇见了,会主动询问小孩子哭闹是否会吵到他们。
偶尔也会有一点儿吵,但不过分,小孩子也不会时时哭闹。并且他们进门便换上底子极软的拖鞋,夜深人静走来走去,也只是轻微噗噗的声音。
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搬走了。
丁晓莉去找物业,才知道如今楼上邻居是一个男人,三十出头,刚从那对夫妇手中买了楼上的房子。姓崔。
丁晓莉住七楼,便给楼上取名崔八楼。
至于崔八楼做什么工作,为何晚归,物业也不好问。倒是有个管理员当着丁晓莉的面给崔八楼打了个电话,婉转提醒了他一下。
电话很短,管理员说,对方态度不咋好,话都没听完就挂了。
然后管理员建议丁晓莉,如果以后还有噪音的话,可以上去找他一下。
丁晓莉说知道了。
那阵子,她跟任何人都没有交流的欲望。
心情一直不太好,尤其睡眠也不太好。
从岳涛搬出去之后,丁晓莉就开始失眠了。
开始是被岳涛气得睡不着。
丁晓莉没想到,男人变了心,会如此绝情。以前她听人说,男人大多喜新不厌旧,狗P,岳涛那边刚结了新欢,这边就连碰她一下都不碰了。
薄情薄得那么赤裸裸,把当初的结合解释为了解不够犯下的错。
丁晓莉差点想问,你他妈的当初上床的时候怎么不嫌了解不够啊?
那时候岳涛也不嫌丁晓莉瘦,说她弱不禁风,让他情不自禁又于心不忍。
也就三年不到,他遇到了“对的人”,便着了魔一样要离婚。还在财产上一点儿不肯让步,非和丁晓莉一人一半。
说不让步都不确切,其实是还想着占丁晓莉的便宜。因为房子其实是丁晓莉拿的首付,当时丁晓莉父母嫌弃岳涛穷,丁晓莉一咬牙,就把攒了四年多的私房钱都翻箱底奉上了。还找闺蜜挪了一些。
好在本来就是四五线的小城市,房价也没高到哪儿去,好歹凑齐了。交上去,写了岳涛一个人的名儿,算是他对丁晓莉父母的交待。
如今想起来丁晓莉真想打自己两巴掌,怎么就那么痴情那么蠢呢?
丁晓莉见过岳涛的新欢庞敏。
庞敏开个小礼品店,一直用岳涛那个小破水厂生产的纯净水,不知怎么勾搭上了。
庞敏年纪不比丁晓莉小,还离过一次婚,孩子跟着前夫。
但确实比丁晓莉有风情,从身材到眼神到说话的声音。
丁晓莉猜测,大概就是那股庞敏子风骚劲,把岳涛的魂儿勾走了。让岳涛一时间觉得以前的床都白上了,那些身体的交欢都成了光阴虚度。
如今他终于在正确的欲望中觉醒,浪子回头。
真他妈的恶心。
但最他妈恶心的是,丁晓莉竟然到了这个地步还舍不得岳涛。岳涛在她这里一万个不想回头,可是,她却无比想跟岳涛睡到地老天荒。
丁晓莉觉得,她大概就是上辈子欠岳涛的。
所以她不同意离婚,表面上是为了在财产问题上不吃亏,实际上是因为她还有幻想。
没想到岳涛收拾收拾东西搬到了庞敏那里,跟丁晓莉说,你不同意也没关系,反正法律有规定,分居两年便可自行解除婚约。
岳涛有点无耻地说,如果你能忍住守活寡,这两年就先这么分着,我不急。
丁晓莉差点被气晕了。
他是不急,庞敏如狼似虎,不影响他耍流氓。
但丁晓莉也真拿他没办法,岳涛是个混不吝的个体户,找他麻烦也没多大意思。就算告他重婚,证据够不够先不说,就算赢了,法律也不会负责把岳涛判给庞敏。
他想犯混,大可以继续。丁晓莉只能这么耗着。没准时间一久,岳涛和庞敏耗出点儿矛盾,闹黄了呢?
没想到没耗到岳涛回来,倒耗来了楼上这么个神经质的男人,简直是雪上加霜。
2
丁晓莉都能想出来,崔八楼穿的是那种劣质的硬底皮鞋。
但光是皮鞋踩在地板的梆梆声还不算,崔八楼每晚回来还要吃夜宵,在厨房叮咣半天。
菜刀剁在木板上的生硬,如雷贯耳。
丁晓莉终于忍无可忍,在那晚的十一点,穿好衣服上了楼。
敲门。
半天听到回应,门里粗拉拉地问了声,谁啊?
丁晓莉耐着性子亮明身份。
又是半天,门开了一道十几公分宽的缝隙。
丁晓莉吓一跳。
男人下身在门后面,上身裸着,皮肤比女人还白。脸也白,五官甚至有点清秀的意思,戴一副文绉绉的眼镜。
跟她想象的出入很大。
丁晓莉想象中,崔八楼没准就是个粗糙不堪的杀猪匠。
完全不是,眼神里透着清晰的防备和狡黠,问道,干嘛?
门并没有再多打开一点点。
丁晓莉说,那个,我就住您楼下,想跟您商量点事儿。
崔八楼哦了一声,说,前几天物业给我打电话来着,你找他们了吧?
口气并不友好,隔着镜片,眼神里也透着不友好。
丁晓莉说,对,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您每天回来得都挺晚的,然后动静又特别大,我这段时间12点以前都没睡着过,您能不能……
崔八楼打断她,有点不耐烦地说,这是我自己家,难不成我回到自己家里还要蹑手蹑脚啊。
丁晓莉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但大家一个楼住着,还是要注意点儿公德的。
丁晓莉也突然有点不耐烦,这男人看着文质彬彬,竟然蛮不讲理。
但公德两字明显让崔八楼不高兴了,他一把就把门拉开了,丁晓莉也就赫然看到了他仅仅遮住臀部和大腿的宽大花短裤,以及脚上的黑色劣质皮鞋。
竟然还穿着尼龙丝的袜子。
一时丁晓莉觉得有点目不忍睹。
崔八楼可不顾丁晓莉怎么看他的拙劣行头,大咧咧地说,你说谁没有公德?房子是我花钱买的,我想咋住就咋住。你们女人就是三八,事儿多。
丁晓莉登时被噎住了,你这个人怎么说话呢?
崔八楼说我就这么说话,这刚搬来没几天呢,你就上门找事儿,烦不烦!
丁晓莉说你这啥素质……
隔壁的门突然开了,探出一个男人的脑袋来,大吼一声,神经病啊你们,三更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了,两口子吵架回你们家里吵去!
咣当,门关上了!
丁晓莉愣半天,才意识到这样吵架不妥,瞪了崔八楼一眼,登登下了楼。
结果那天晚上,楼上噪音变本加厉,持续到差不多一点钟。
丁晓莉有点崩溃。
3
岳涛回来的那晚,丁晓莉正打算搬到客房,她觉得跟崔八楼根本没道理讲,自己又手无缚鸡之力,文斗武斗都不行,只能躲一躲。
岳涛开门把丁晓莉吓一跳,她手里正抱着枕头往客房送。
岳涛有差不多三个月没回来了。
岳涛瞅了一眼丁晓莉手里的枕头,有点纳闷,啥意思?
丁晓莉没好气回一句,你管!
岳涛呵呵笑,不是要在家里藏个野男人吧。
丁晓莉说滚你妈B的。
岳涛说妈蛋你骂谁呢?一把将丁晓莉怀里枕头扯下来掼到了地上。
丁晓莉也没去捡,瞅着岳涛说,骂你呢,没听清楚啊。
没想岳涛一把就把丁晓莉箍住了,直愣愣地放倒在了地板上。
他说让你骂!
伸手掀开丁晓莉的宽大睡裙,三两下扯掉她的内裤,动作娴熟地解开皮带拉下裤子,整个人压在丁晓莉身上,长驱直入。
没给丁晓莉任何反应和反抗的机会。
丁晓莉本能地伸手去推,岳涛压得瓷实又凶猛,咣当咣当地撞着丁晓莉单薄的身体。
丁晓莉手还在推拒,但空缺了太久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被撞出了一波波的波浪。
最后,丁晓莉的手情不自禁箍在了岳涛腰上。
但也就在丁晓莉性起的时候,岳涛突然停止了撞击,从丁晓莉身上翻了下来,有点不屑说道,卧槽也不知道你把饭都吃哪儿了,太硌人了,比地板桌还硌。不做了。
然后一轱辘爬起来,蹦了一下把裤子提好,拉了拉链、系上皮带,开门走人。
丁晓莉还裸着下半身躺地板上,从身体到思维到欲望,突然一下子都被岳涛搁浅在那里,无遮无拦地。
那么无助,又那么羞耻。
丁晓莉半天才爬起来拉开门对着空荡荡的楼道,提着岳涛的名儿吼了两嗓子。然后,把他祖宗八代骂了一遍。
突然明白过来,岳涛就是回来侮辱她的。
她不同意离,他有的是损招。
丁晓莉彻底被激怒了,把身体用凉水冲了一遍后,给岳涛发了条微信,王八蛋。
岳涛说,离不离?
丁晓莉说,把房子给我我就离。
岳涛说,做梦!
丁晓莉就气得手指哆嗦着再也打不了字。把岳涛没带走的东西哗啦收拾进两个大垃圾袋,全部扔了出去。
对岳涛残存的最后的留恋,也终于在这种屈辱里,一丝丝发酵成了恨意。
第二天丁晓莉探听出来,岳涛之所以连这种下三滥的事儿都能干出来,是因为庞敏怀孕了。
那一刻丁晓莉不止是恨,连去杀人的心都有了。
狗男女简直都太嚣张了,也太欺负人了。
然后当楼上再次传来刺耳的叮咣声时,丁晓莉冲动之下拨了110.
4
第二天一大早,丁晓莉还没睡醒,被大门旁边的可视电话铃声吵醒了。
丁晓莉有点纳闷,家里极少来客人,她爬起来拿起话机,赫然看到小小的四方屏幕是崔八楼有点狰狞的面孔。
崔八楼说你个死三八,这点破事竟然报警,你特么更年期了吧?有本事你天天晚上打110啊,我等着!
丁晓莉差点把电话机砸了,崔八楼明显是油盐不进那种男人,对女人毫无忍让之心。她当然不可能每天晚上拨110,但是他却可以每天晚上让她不得安睡。
突然间,丁晓莉觉得人生充满绝望,命运尽然一下子安置给她两个渣男。
丁晓莉想自己这特么地什么命啊。
而除了妥协,她也无半点回手之力。
那天晚上,一任楼上叮叮当当,丁晓莉没做任何抗议。
再糟糕也就这样了吧?她想。更知道渣男从来不怕挑衅,没准巴不得她出招。
崔八楼是这样,岳涛也是这样。
她就只好不出招。
忍了几个晚上,丁晓莉第一次听到楼上传下了非同寻常的噪音。
是一个男人在女人身上纵欲时的嚎叫。
粗劣、赤裸、色情而毫不掩饰。
女人反倒是静默的,崔八楼嗷嗷了半天,丁晓莉都没听到女人回应的声音。
等丁晓莉听到时,崔八楼已经嚎了不短时间。
女人突然传出来的声音把丁晓莉吓了一跳,那不是欢快的欲望的呻吟,而是,真的呻吟。
凄厉的。
静夜里,让人有点毛骨悚然。
丁晓莉愣了半天。
女人的声音时断时续,像在竭力克制,却又忍无可忍。
缓过劲来,丁晓莉明白了崔八楼是个怎样的男人。
他只是戴了一个文质彬彬的面具,骨子里却暴力、情色、粗糙、晦涩。
丁晓莉甚至断定,那个正被他用暴力蹂躏的女人,也许来自色情场所。
这样的男人,不会有固定女伴。
然后想起崔八楼白花花赤裸的上身,想起他宽大的花短裤,丁晓莉突然蹿到洗手间吐了。
惨叫声后来终于停止,第二天丁晓莉才知道,当晚,还是有人报了警。
崔八楼因为嫖娼并且态度恶劣对抗警察,不仅被罚款,还被拘留10天。
丁晓莉猜报警的应该是邻居吧,忍无可忍的,看来不是她一个人。
但中午去交物业费时,管理员却随口说,是你报的警吧?听说你以前报过警,这下好了,也该治治这混蛋了!看他以后改不改。
丁晓莉说不是我。
却突然怔住。
连不相干的人都认定是她,崔八楼会怎么想?
女人凄厉惨叫如在耳畔,丁晓莉顿顿的,站在物业室温20度的空调房里,后背静静出了汗。
5
离开物业后,丁晓莉给岳涛打了电话,她说,想开了,同意离婚,财产平分。
岳涛说,不会这么好吧?
丁晓莉说,我想通了,也算夫妻一场,不如好合好散。这样,房子我不要了,车子也归你。房款减去还要还的按揭部分,再加上车款,一分为二。该我得的那部分钱,你得尽快给我。
岳涛呵呵两声,现金为王,你算盘打得可真精。我一下子去哪给你弄那么多钱?
丁晓莉说,你占了多大便宜你自己清楚,要这点步你都不肯让,那就拖着吧,反正只要你们不急着进医院生孩子,不急着上户口,我也不急。不过,哪天我改了主意,去告你重婚也不是没可能哦。
岳涛说去你妈的,你还调查我威胁我?不过劳资也没那么计较,就这么定了。
第四天岳涛说凑够了钱,就和丁晓莉去办了手续。
也没耍赖,拿到离婚证,便把丁晓莉应得的钱打到了她卡上。
丁晓莉便先租了一套酒店式公寓,把东西搬进去。
她要在崔八楼从拘留所出来之前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半个月后,丁晓莉买了朋友转手的新房,安顿下来。
两个月后,当初介绍丁晓莉和岳涛认识的媒人给丁晓莉打了个电话,说岳涛出事了。
把住他家楼上的男人给砸成了植物人。
媒人说,岳涛家楼上住了个神经病,天天三更半夜在家里叮咣叮咣,而岳涛老婆怀着孕,特别怕吵,岳涛就上去找了几次,但也不管用。
后来岳涛还拨过110,没想到楼上的男人变本加厉,竟然半夜去厕所的时候,顺便拿着硬物砸地板。
后来无奈,岳涛老婆搬出去待产了。
岳涛却咽不下那口气,有天晚上喝多了,提着啤酒瓶上去找男人算账。
楼上的男人也不示弱,窜进厨房摸出刀来跟岳涛对打。
岳涛力气大得多,被男人用刀子划拉了几下后,一酒瓶子砸到男人脑袋上。男人抢救了好几天才抢救过来。
成了植物人。
岳涛赔得倾家荡产,对方家人才出具了谅解书。
媒人说,岳涛也够倒霉的,如果那个男的一直不醒,他赚的钱可有地方花了……
丁晓莉一直静静地听着,没表现出任何惊讶,也没有虚伪地说一句关心的话。
媒人后来说,晓莉你是半点都不心疼他了吧?也难怪,岳涛也够不是东西的,当初,我也看走了眼。
丁晓莉这才说,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是我的命。
媒人叹了口气,晓莉你还年轻,该找还得找,男人也不都这样。
丁晓莉呵呵笑了,半天,说,我知道。
挂电话之前,媒人还是唏嘘不已,咋就出了这事儿呢?
咋就不能出呢?丁晓莉心里冷笑了一声。
她了解岳涛,也基本了解了崔八楼。
她那么急于搬走,就是彻底躲开这个有暴力倾向的男人,躲开可能的伤害。岳涛伤的是她的心,但崔八楼一旦出手,伤的就有可能是她性命。
当然她搬走的当时,就大致想到了今天的结局——两个渣男碰一块,中间还夹着一个娇贵又矫情的孕妇,不出事都不可能。
或者说,她潜意识里,就是要让这俩渣男相互折磨。不管是绝情又下作的岳涛也好,还是粗陋又缺德的崔八楼也好,都值得好好被教训教训。都应该明白,别人的财产也好,尊严也好,身体也好,并不像他们以为的那样,可以肆意占有和践踏。
她丁晓莉是没有还手的本事,既拦不住岳涛抢了她的感情还要抢她的财产,也拦不住崔八楼可能回来打她杀她,但终归还有点脑子。
只是她没料到,最后能到这个地步。
后果的确有点严重了。
但,与她何干?
世界冥冥中一定还是有规则可言的,谁出来作,最后不需要还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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