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火”是北方农村常见的短暂性使用的灶台,有的地方把这种灶台形象地叫做“一脚踢”。用红砖做骨,泥巴做皮,安置快速,拆除便捷,一脚就能踢开。但使用时火势很大,一般用于红白喜事临时的灶台,在红白喜事结束三日内就会拆除。有时也用于集体场合取暖的火台,需要用时安好,不需要时拆除,简单快捷。我们教室每年冬天就是靠着这样的取暖神器,度过一个个寒冷的冬日。
当北风吹着窗台的破纸呜呜做响时,老师就会张罗着搬桌子,调座位,为安置霸王火腾出位置。腾好位置,老师会叫几个男生出去,不知从哪里搬进一些砖块。
一位村里的泥瓦匠师傅拿着瓦刀进来,在讲台右侧空出的位置画个圈,扔几铁锹混着麦秸或是麦壳的泥巴,蹲下身,开始垒火。先竖着放几块砖做脚,留出十几厘米的空隙,然后开始平铺一圈,接着错半块砖开始第二层,如此一层一层铺到二尺左右的高度开始收口。口收到二十公分左右,然后在砖的外表抹泥。圈里圈外都抹好泥,刮平,这霸王火就做好了。老师会叮嘱我们:“泥湿的时候谁都不要动这火,等干了咱们就能生火了。明天每人带二十个玉茭圪塔(玉米芯)。”大家想象着温暖的火焰,抬起手,用袖口把通红的鼻子下面那道“小溪”擦去,开心的回家了。
一两天后,泥巴开始凝固。有爱美的老师会找个玻璃瓶,在霸王火的表面擀来擀去,霸王火的表面擀得光溜溜,像倒扣着无底的青铜大鼎一样,摸起来手感极好。也有不拘小节的老师,直接拿来玉米芯、玉米皮,一股脑儿扔进火膛,划根火柴点着玉米皮,引燃玉米芯,股股青烟升腾而起,等青烟小了些,火焰旺起来,上上下下都能看到火焰伴着青烟冒出,教室充满了烟,我们的眼睛开始熏得流眼泪。又无法打开窗户,四处漏风的窗户早已订上塑料布。这时,老师多半会放我们出教室去玩玩。我们站在风寒料峭的操场,期盼着烟快快散尽,教室能够暖和起来。老师会站在教室门口,看火着得差不多了,闭着气冲进教室,填几块煤泥,用铁著在泥中捅一个大拇指粗的眼,这火就差不多生着了。
等烟散尽,我们陆陆续续回到教室。黑乎乎的教室里充满湿泥和煤烟的味道,看着霸王火还在冒着细细的青烟与汩汩的湿气,我们知道老师又会分组了。女生分出几个值日打扫灰渣的人,男生中有个子小且瘦弱的同学,通常负责倒灰渣,其余男同学四五个人分一组,每周两次和煤泥。
和煤泥是一个很费劲的活,用煤和黏土按比例混和均匀,倒水用铁锹上下翻动、搅拌,直到煤、泥、水均匀混合,倒在教室的墙角,这就是霸王火的口粮。
每天早晨进教室的第一件事是捅火,倒灰渣,让火着旺。等上课的时候,我们才不至于很冷,能伸出手写字。下课的时候,大家会围在霸王火的周围烤火。肚皮贴着火膛,双手靠近火口,那是上学时代最温暖的记忆。可惜,自幼瘦小的我,难得有几次能挤到火前。所幸我坐第一排,桌子总是离火比较近,也还不算太冷。
记忆中,我的中小学时代都是在霸王火的熏烤中度过。那时的孩子们,每天都在煤烟的浸染中成长,似乎也没有什么过敏性哮喘之类的问题,一个个拖着鼻涕却极少生病;干着需要成人干的活,依旧生龙活虎精神抖擞。如今的孩子,坐在温暖又明亮的暖气教室,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上学,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仅仅剩下打扫教室卫生这一项劳动,也被如今不少勤劳的家长越俎代庖。
我不是九斤老太太,不想说“一代不如一代”的话,只想告诉和我一样曾经在寒冷的冬天抱着霸王火长大的一代,别让孩子太娇养,别把孩子泡在蜜罐里,那样的孩子品尝不到甜的味道,也体会不到生活的幸福,更学不会努力与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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