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年都回老家过年,因为“年”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在老家,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不回去过年是说不过去的。上学时学校会放寒假,自然可以早早呆在家里等着过年。工作之后,有了俗事羁绊,只能等到年根,才得以匆匆忙忙赶回老家。
上大学时的一次归途,我和同学在深夜坐上回家的火车。窗外的灯光透进车厢,我们恍如在时光深处穿梭。搭上故土、见到母亲的一刻,觉得路上的辛苦奔波都是值得的。
去年春节期间有一篇文章《一个农村儿媳眼中的乡村图景》流传甚广,作者以客观冷峻的笔法写尽了湖北一个普通村庄居民生活的艰辛和整个村庄的日渐破败,看的让人心生悲凉。幸运的是并不是所有的农村都是这般气象,我的老家依旧是我熟悉的故土,依旧生机盎然,依旧有着生于大地、长向苍天的蓬勃生命力。
其中的一个例证便是老家保存完整的年俗。从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家家户户就开始准备过年。企业一般早早放假,结清工资,让人们能过个好年。二十四、五,一家人开始“扫屋”,将扫帚绑在长长的竹竿上,去扫尽屋角的灰尘,用报纸将窗户擦得干干净净,经过一番苦干,整个家变得亮亮堂堂。扫完屋,家家户户准备蒸馒头、卡子、年糕,用食物填满对新年的祝福。记得有一年蒸年糕,灶下的火烧得太旺,我们发现与灶相连的炕上开始冒烟,母亲笑着说这意味着我们的日子要过得红红火火。
二十八、九,贴春联,母亲早早用锅熬好浆糊,乘着午后天晴少风,我和弟弟一人拿着春联,一人拿着扫帚,将春联贴上。有些人家会顺便把灯笼挂上,有一年弟弟带回来一个灯笼,我们撑了半天才把灯笼撑开挂好。等到挂上“家堂”,屋子一下子变得肃穆,年的味道愈发浓重。年夜会有一系列礼仪,很多都是男丁做的,父亲刚去世的那一年,三叔怕我跟弟弟记错了次序,特意写了一张纸。现在想想,不胜唏嘘。过年还有很多讲究,比如除夕晚上起来时家里的酱油、醋不能直呼其名,得叫“忌讳”,现在仍不知其因;比如初一白天不能动扫帚。这些习俗禁忌其实是百姓对将来生活远离不顺的美好祝愿。
现在脑海还浮现去年过年的情景。腊月二十九下午,刚吃完午饭,窗外便传来“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催着我们赶紧去往坟地。我和弟弟拎着装满烧纸的包袱走出家门,到屋外等着凑齐一家族的男丁,在相互问候中走向坟地,冬日的阳光洒在身上。一路笑语,在全家团聚的欢乐中诉尽一年的艰辛。上大学的妹妹也跟在我们身后,按照旧例,去坟场的只能是男丁,但这条规矩已经名存实亡,传统本来就应在革新中继承发展。坟地里响起阵阵鞭炮声,人们忙着烧纸,远远望去整个坟地都笼罩在一片云雾里。迎逝者回家过年,在这一刻,仿佛逝去的亲人仍在身边,从未远离我们。
除夕,刚过午夜十二点,依稀响起了鞭炮声,我们连忙起床,端着饺子祭祖,看香的青烟冉冉升起,有的只是对来年的美好祝愿。出门拜年,看夜幕下的灯火点点,家的温暖足以驱散夜的寒风。初一,去给昨晚没有起来的五奶奶拜年,已经一百岁的她依旧思路清晰。在我村,像她这样的长寿老人并不罕见,包括我的奶奶,因为儿孙孝顺、生活富足,得以长寿。然后,去三婶家拜年,她家早已被亲朋好友塞满,听早到的弟弟说因为怕三婶孤单,昨天有人一直陪到了晚上十二点才走。在老家,善恶的标准依旧清晰,对善的褒奖依旧牢不可破。道德依旧是放在第一位的评价标准,正因为如此,我坚信我的老家依旧充满生命力。
现在的我呆在办公室里,心怀对新年的期盼。小区门前早就挂好灯笼,但仍觉城里年味薄似纱,要感受年的气息,还得回老家、回故里乡野。“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即便是隔了千里迢递,每个人都要回家团聚,这是我们国人的习俗。
风波度尽春犹在,流水岁月又一年。一家人一起过年,说着笑着,回望过去一年,畅谈新年计划,将往日的艰辛远远抛下。此时方觉别的一切都不重要,家人健康快乐便是最大的幸福。
年存在的意义,就在于提醒我们要珍视家庭,缅怀先人,敬天仰道,对善和正心怀畏惧。
异乡的游子,胡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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