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一日部门团建,一起去了惠州的“农伯伯-山里头休闲度假农庄”,然后一起在那里野炊,划划小竹筏,拔河等等。
出山的时候,坐在跑在平坦水泥路上的车里,不得不感慨一下,这个社会进步得太快了。
连去山里体验生活都可以成为一个休闲方式。
有幸在山里住过好长一段时间。
可能至今身上些微没有被城市磨平的野性就是从那个时候,偷偷的像苍耳一样挂在我的发肤上,随我成长到现在。
不是去山里旅游,是真的就居住在深山里。
说到这里会出现一位老爷子。那位爷爷是我迄今为止见到过的最古的老爷子,很庆幸能间接与他建立因果:因,是我奶奶改嫁到他那里;果,是我今天写的东西。
我刚看到这位老爷子时,老爷子坐在村头的石碑下,右手里端着一根烟枪,左手现在想想应该是一枚烟袋,笑眯眯地盯着我看。小时候不懂事,父母们纠结于该叫爸爸还是该叫叔叔的时候,我理所当然地就叫了爷爷----也没有考虑这个爷爷是源于辈分还是源于年纪。
老爷子微微一笑,站起身,因为我的身高矮,视线所及之处,是这位老爷子脚下的老解放鞋,边缘的胶,也好似老爷子嘴里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被岁月熏染得黑黄。
老爷子摸了摸我的头,然后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了车头。
说车头,是因为他开着的是一辆农用三轮车,驾驶位置是裸露于空气之中的,没有驾驶舱这么一说。老爷子把烟枪在车头的轮子上随手一磕,轻拍几下,然后塞到了车头驾驶座底下的小空隙里。
烟袋在烟枪头儿随着风儿晃。
老爷子没用我爹帮忙开车。看着我爸上了车斗,转过身拍了一下我的头,又从那个异常神秘的驾驶座底下,抽出来一个长盒子,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黑色的摇把(摇把这个词儿是我刚百度的,因为我真的以前不知道那个叫啥),捅进车里轻松摇了几下之后,车就突突突地动了起来。
我头靠在车头,被车抖得跟小鸡啄米一样,有一点轻微眩晕,以及新鲜的刺激。
老爷子把摇把又塞了回去,把我轻轻一抬,坐在了我后面。
“走。”
于是我们就进山了。
那是我第一次这么深入地进入大山里。
没有对照没有参考,见到的都是没有见到的事物,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
那段长长的崎岖的山路,听后来我爸说,开汽车根本上不去,摩托车能把人颠簸废。
老爷子住的地方从接我们那个村口进去之后,要开一个半小时的三轮车,才能到村里面的另一个村口。是村中村。我合计了一下从城镇的大马路上到他家,大约要坐两个半小时的三轮车。这对我一个初中生来说,算起来简直不要太轻松。
长大之后我去过好多美丽的地方,但是我想我永远都看不到像他住的地方这么干净的、没有人工刻意雕琢的地方了。
大家一定都看过或者是听过愚公移山的故事——"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万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阳之北。北山愚公者,年且九十,面山而居……"这位老爷子稍微好一些,背山而局,在一个大约七八十米的小山下,牢牢地扎在那里。
一个二进的大宅院,墙外种着或多或少的果树,杏子李子桃子枣树,还有一排密密麻麻的香椿。
门外二十米远是一条横过的小溪,约三米宽左右,深处大约能堪堪没过当时我的脖子,小溪底是大大小小的石头。夏天水旺的时候,没过最大的一块石头,这时候我就穿着小内裤坐在大石头上,看着奶奶在溪边洗菜淘米或者洗衣服,跟她闹。
顺着溪流往上走,稍微高一点的溪路上横亘着一支独木桥。此时倘若你 从桥下向上看,会发现这座小桥只是用四五根小树干架起来的,细看处已发芽,硬生生地支撑了牛羊人这么多年的踩踏与跋涉。再往上,有一大片用石头垒起的围栏,里面是这位老爷子种的各种菜,很惭愧的是,我到现在也认不清这些植被的模样,根本分不清种类--真是折煞了我这个农民的娃。
穿过这小片自耕地,所见之处是这条小溪的中转站——一片不大的小湖泊。水异常地清澈,一眼就可以看到水底淡淡的淤泥下涌动着的小鱼与小虾。但是水深,于是在奶奶三令五申下,不敢进去尝试这片禁地。值得一提的是,这片小湖泊的周边,是一大面白色的、平坦的大岩石,时光在这岩石上留下了断断续续的、深浅不一的疤痕,双脚踏上去时,脚心与脚跟踩在粗糙的石面上,脚趾搭在光滑的疤痕上摩擦。鬼斧神工之下我仿佛找到了珍宝,会长时间流连在这里,沉醉于这片糅合了北方的粗糙与南方细腻的洁白。
小湖泊的正南方向,就是那座七十多米高的小山。这里曾发生过令我非常后怕的事情,这个先略过。逆着小溪再走,就是丛丛的密密麻麻的水草与灌木,这时候你可以耐着性子,上岸沿袭着小溪慢慢走。当你感觉你的性子慢慢被磨平,仿佛知道怎么闹怎么不甘心都走不出这片昏暗无光的河道时,光华便会到来。
一面面积大约七十平米的石壁倏然陡立在你的面前,斜向上你可以透过断流处横生的树杈看见飞鸟,看见飞鸟之上飘动的云朵,看见云朵之上耸立的青天。洒下的阳光在石壁上浅浅的流水中折射出耀眼的光。此刻,你的左手边是无人的山野小径,右手边是蔓延而上的山峰,于是青山绿水皆在胸中。
横生睥睨。
山里有一坐极高极高的山峰,是那种在远处都要抬高了脑袋看的那种山。面向老爷子住处的一面的峭壁,仿佛被刀从中一劈而开的柴,纹路纵横。
我曾征服过这座野性的山。
帮着老爷子拿着猎枪,看他穿上那双老旧的解放鞋,背着一个蛇皮袋,牵上我就进了山。
走近这座极高极高的山峰,至山脚下才知其巍峨,老爷子才跟 我说这山上有东西。我尾随着他,在峭壁左侧往上蹿。老爷子不老,在山里脚下生风。我虽然小,肚子里也有一股稚气,不愿服输。于是跟在老爷子后面,邯郸学步,步履蹒跚。
“下脚要稳,不要一鼓作气想向上爬。”甩下我一大截的老爷子好像爬累了,在一片泥土地里坐下,从腰间拿出那根烟枪,倒了些烟叶点上火,砸吧了下嘴,对着摇摇晃晃向上爬的我说。
然后就是笑眯眯地看我。
看着我慢慢爬上来了,老爷子朝地上磕了磕烟枪,用脚扒拉了一些土盖住了烟,又踩了几脚。边把烟枪往腰上别,边跟我说:“爬山不像你走平路,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多看看周围有没有可以借力的东西,先试一试可不可靠,不要一下子把力气都放在上面。”
孩子通常不会把长辈的话放在心上,我那时当然是个孩子。
除非真的痛过。
上山之后的所见,是我至今都有的谈资。
前面说过了山特别陡峭。裸露在空气里的都是灰白色的岩石,从山下一直延伸到山顶。老爷子朝我指的前方,是一个山洞。
那个时候还读的书少,没有接触进了山洞就得到某些前辈的传承之类的段子。但是,前方那个黝黑的洞口却仍旧像阿里巴巴发现大盗的藏宝地一样,死死地抓住我的眼球,抓着我的心想要让我进去一探究竟。
我在后面抓住老爷子的衣服,跟着他进了石洞。
入目之处是整整齐齐的骸骨,但都是些小骨架子,现在看应该是兔子之类的小动物。石洞的周边异常的光滑,石洞里面从外面看是黝黑的,但是进去之后会看见外面的天空,丝丝光照映射进黑暗。山洞里并没有在动物园里逛闻到的那种腥臭味,反而有一股草木的馨香。
老爷子手里那种装着一号电池的银白色大手电仔细窥探着这极其真实的山洞,是的,当我看到墙角里乱草组成的窝里的两枚蛋的时候,我仿佛感觉是在电影里。
震撼不已。惊叹不已。
为这造物者的神奇,为这鹰巢的神秘,为这柳暗花明。
老爷子告诉我,这是“害忽”的家,然后看着我一脸的激动加疑惑,跟我解释,这是老鹰的家。
逗留了一会儿,老爷子就拉我出去了。
“人在里面待久了会有味道,害忽回来了会搬家的。”老爷子跟我说道。然后带着一步三回头的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下山。
我至今也没有知道当初老爷子是为什么带我去那里。
多年以后,当我在新闻上看到哪里哪里有人因猎鹰而被抓起来的时候,心里一阵揪心,为山洞素未蒙面的鹰爸鹰妈,以及那个时候还未出世的两个宝宝。
祝你们在无人区自在翱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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