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虎子是一条狗,母的。
邻家阿公把它领进门那一年,他的长孙刚出生。
而我,从小见狗就怵,关于这条狗的细枝末节,耳闻多过眼见。
它使我开始惊奇,缘于我弟兴奋的滔滔。那时绕镇而过的溪河,水清深湾多,盛夏晚晴天,各处湾道异常热闹。小小少年上身溜光光,小短裤一条,纷纷在河岸岩石摆弄姿势,扑通扑通,一轮翻一轮,非要把小河折腾一夏。
小虎子陪着它的小主人,暮暮羡慕河里浪孩儿的热闹。一日晚暮,小主人望出了神,身体从河岸边光溜溜的岩石上滑进了河湾,水里少年哄闹嬉弄,没人会留意岸岩上那个小屁孩的去向。但虎子的神经线始终连着他!它疯狂吠跑,朝河流钻进退出,退出又猛钻入急流,直到我弟发现了在河湾上下挣扎着的它的小主人……弟弟对这条狗的赞赏至今仍存。
后来,少年们再也不会跳进河里,因为只要和河水闹腾一次,第二天必定会皮肤发痒,日生疮痍。虎子再也不用暮暮替小主人生出溺水之虞了。溪河从此至今,再无小少年入流闹夏,河水逐渐模糊了它本来的面目,越发升腾起暮气浊音。
无用武之地的虎子开始了它的母亲生涯。
她有过许多的子女,在她生育旺盛时期,我外出求学,归家不多,只记得每次回来遇见她,不是在怀孕,就是在喂养一堆小狗。但我从来没见过她喂养长大后的狗。这对我是好事,毕竟不用担心晤友晚归进家门时,一路犬吠狗跳,演一出出惊心动魄的睡前惊恐故事。
大概在镇上河湾不能再下去洗澡后不久,镇上私家车渐渐多了起来,原本不宽敞的公路,再背上纵横跋扈的小汽车,朝日临晚时,岂止于鸡飞狗跳。
一日夜暮,听闻传来“呜呜呜”的哀嚎。邻家阿公絮絮叨叨:“虎子生的小狗长大了,开始黏人了,它们经常在附近跑。这儿车多,唉……”
“最小的当场就被压坏了,虎子一直远远地盯着它,我后来把它用报纸包住偷偷地放进了垃圾桶里。最机灵的一条腿是保不住了,它是痛到骨髓了,能不叫吗!”
我远远地看,见虎子躺在路边,存活的两只小狗想喝奶,虎子不给,懒懒的只是躺住。
“镇上有兽医吗?”我问。阿公摇头,“保不住了,保不住了啊!剩下的也不卖了,过阵子送人吧。”
很多年很多年过去,常年居外的我,已极少遇得着虎子。
最后的印记是一条老狗,老母狗。
这老狗毛发一块一块的,拧巴成一片接一片,结结巴巴地堆积在狗皮上,不见生气。
年轻健硕的小主人说:它老了,耳朵聋了,连我也敢咬,幸好没力气,连台阶都跳不上去了。
它右脚趾在跳台阶时跌落开裂,行走拖沓乏力,挪狗窝旁吃稀饭,三口一停歇,一口一吞,好比含住一块骨头,再也无力啃了,只好耷耷拉拉的咽进去……我伸手想碰它的毛,它忽地闪躲,后缩,似遭遇攻击!
虎子的死亡是悄无声息的,深山树林里去了就不再回来了。主人阿公也似乎置之淡然。不闻提起。
我至今不知它为何被叫做虎子。杳记邻家阿公把它领进门那一年,他的长孙刚出生。
你所读到的关于虎子的一切,眼见不为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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