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孟婆。
这是我在冥界的不知道第几个年头。
阎王告诉我，我是为了赎罪，才在这里。
在冥界待的久了，我都忘了我叫什么。他们叫我孟婆，我便是孟婆。
我每天日复一日的熬汤，将汤递给那些即将往生的鬼。
喝下去，再走一遭奈何桥，便是轮回。
也有不喝的，放不下前生的执念，甘愿跳入忘川，受那千年的水淹火炙万般煎熬之苦。
千年之后若心念不灭，还能记得前生事，便可重入人间，去寻前生最爱的人。
这么些年头，也有几个痴情人，在忘川等了千年。
一个和尚。
一身的血，满手的杀戮。
我刚做孟婆那会儿，他是第一个不肯喝汤的人。
我双手叉腰，指着他脑袋戳。
“你不喝，你就投不了胎！你还想入这忘川不成？”
忘川河水呈血红色，里面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虫蛇满布，腥风扑面。
像是听见了我的话，他们都沸腾起来。
和尚看了一眼忘川，许久，叹了口气。
他说他在等一只妖，一只桃花妖。
和尚原是少林寺的弟子，他愚笨，不得师傅宠，也不得师兄弟喜爱。
每天一人习武念字，原是两个人挑水，因受不了自己的沉默寡言，也不愿同他一起。
他每天一人挑着担子，往返山路。
然后他遇到了她，一只桃花妖。
她穿一件粉色衣裳，坐在桃花树上，晃着脚丫子喊他。
“和尚。”
他抬头，呼吸一泄。
那女子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眉梢眼角，皆是春意。皮肤细润，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几分调皮，几分淘气。
桃夭从树上跳下，衣衫飘动，身法轻盈。
“嘿，和尚，看傻了？”
妄尘赶忙回过神，低下眼。
桃夭哈哈大笑。
她说。
“我看你许久，总是一人挑水，你师兄弟都是两两成双？为何？”
“我……我不善言谈，他们……都不喜我”妄尘把头低的更低了。
桃夭眼珠子一转“如此甚好，我也一人，从今以后，我与你作伴如何？”
从那以后，桃夭当真都陪着他。
只要是他挑水的日子，桃夭总会出现，陪着他走完那道山路，再回去。
妄尘一路依旧是不说话，桃夭一个人能说上半天。
桃夭说，自己是妖，但是自己从来没害过人，姥姥告诉她，吸人精气可以提升修行速度。但是她总觉得，人都是善良的，而且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就比如你，和尚，你是独一无二的。”桃夭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妄尘看的痴了。
再回神已经在寺门口了。
那天晚上，妄尘失眠了。
一整晚，脑子里都是桃夭说的那句话。
后来妄尘开始期待每次挑水的日子，甚至会主动询问师兄弟，今天可否让他挑水。
师兄弟们都乐的开心，但是师傅发现了不对劲。
他嗅到妄尘身上深深的妖气，掐指一算，算出事了。
师傅告诉妄尘从此以后不许下山，更不许与妖物有染。
妖物指的是桃夭，妄尘知道。
一晃一个月过去了。
妄尘正在屋内打坐的时候，蜡烛闪了闪。
他警觉了起来。
“和尚”一个软软的带着委屈的声音响起，是桃夭！
妄尘睁开眼睛，桃夭站在他的窗户前，月光打在她身上，一身的仙气，这要是不说，谁知道她是妖呢。
妄尘靠过去，桃夭一把抱住他。
“这一个多月来你去哪儿了，我等了你好久，你都不出来，我只能来找你了。”小声的呜咽，妄尘心一疼。
小心的帮桃夭擦掉眼上的泪，轻声哄着。
“这一个月我在闭门修炼呢，师傅叮嘱我不可出门，对不起，都没告诉你。”
桃夭哼了一声。
“你们这个破寺庙，进来还要破咒，我解了半天！”
妄尘心一沉。
果然，四面八方的火把围了过来，师傅为首，沉默的看着他。
“妄尘！你可知罪！”大师兄大声问他。
“知什么罪，和尚他犯什么罪了！”桃夭气呼呼的嚷回去。
“与妖物厮混，该当何罪？”大师兄冷声问。
“……当舍弃修为，乱棍打，若还有气，逐出师门。”妄尘低声回答。
师兄弟们摆出阵势，这下桃夭不干了。
“你们今日若动和尚一根手指，我就灭了你们这破寺庙。”
寺庙静的没有一丝声音，良久，师傅说。
“你走吧，再也不要回来。”
妄尘跪下，给师傅磕了重重的三个头，跟着桃夭走了。
走出寺庙很远以后，妄尘终于忍不住，眼泪涌出。
桃夭蹲在他身边，深深的无力感。
自己就在他身边，却什么也做不了。
妄尘在山下自己搭了个草屋，桃夭每天都来，有时候就赖在那里不走了，妄尘无奈，把唯一的床让给她，自己去睡地板。
第二天醒来，总能看见桃夭在自己怀里，睡的安稳。
事情发生在中元节那天，桃夭说自己也想放河灯，自己从来没有去过集市。
她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妄尘便带她去了。
他们一起放了河灯，一起写下心愿，猜谜语，做灯笼。
桃夭看着他，眼睛闪闪的。
“和尚，以后每个人类的节日我们都要过。”
妄尘宠她，笑着说好。
回来的路上，他们碰见了一伙强盗，那里面，有一个捉妖师。
那些强盗垂怜桃夭的美色，他们抓住她的手脚，不让她动弹，衣服一件件的被剥落，桃夭看着他，眼中全是绝望。
妄尘被废了修为，如同一个废人。他被绑在树上，动弹不得。他恨，恨自己如此废物。他恨不得杀了所有人，他看着桃夭近乎绝望的呐喊，别过头，哭的无声。
桃夭一声声的嘶吼，一次次的哀求，那群畜生却更加兴奋
桃夭死了。
被他们折磨死的。
她死的时候，脸上全是泪痕，眼中的光，不见了。
妄尘疯了一样爬过去，桃夭浑身冰冷，他脱下衣服包裹住她的身体，桃夭吊着一口气，她说。
“和……和尚，如果……有下辈子，你娶我，好不好？”
妄尘不住的点头，桃夭笑着，闭上了眼睛。
胸口空落落的，他抱紧了桃夭的尸体，只是怀中的人儿，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妄尘入了魔，他杀了他们所有人。
他把他们全部抓起来，砍了手和脚，挖了眼珠子，把他们挂在树上。
最后是那个捉妖师。
那个捉妖师问他。
“人和妖本就是殊途，你这番作为，是会入地狱的。你值得吗？”
妄尘挑开他的筋脉。
“该入地狱的，是你们。”
我听的压抑，心中也跟着疼，我又问他。
“喝了我的孟婆汤，忘却前生今世，重入轮回，你喝吗？”
他盯着我的汤良久，摇头。
跳入忘川。
和尚最终，
没有等到他的桃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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