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自相残杀
当大批工人进入金色海岸,开始装修早前弯弯无数次提过却始终未见动静的样板间时,伍清华心中骤然一紧,他意识到敌人开始了新的排兵布阵。
“我要不要跟着进去?”刘金刚请示伍清华。
“进去,摸清他们的底细。”伍清华斩钉截铁。
张继伦消息灵通,胃口也大,刚刚谈妥接手金盾海岸的合同,又趁热打铁,拿出了装修金色海岸样板间的草拟合同,胡云发接过去一看,很有诱惑力,但也明明知道减去装修材料和人工,张继伦几乎没有什么利润可图,这个老江湖也摸不清张继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张继伦知道胡云发心里有疑惑,也不藏着掖着,讲明就是为了在滨海闯市场,攒口碑。胡云发管不着他为了这样还是那样,也犯不着较真张继伦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要自己利益不受损,他就热烈欢迎,一杯酒的事,合同就顺理成章地签完了。
刘金刚之所以有信心跟进到金色海岸的工程里,是因为赵和平从一开始就怂恿刘金刚脱下军装跟他们干,说是凭着刘金刚干了这么多年营房处长的经验和人脉,留在部队实在可惜,不如到地方放手拼搏一番。刘金刚的态度一直暧昧犹豫,不说去,也不说不去,念想留在赵和平那里,所以每次见面赵和平总要把劝刘金刚转业作为历久弥新的话题。尤其一次和张继伦共同参加的饭局上,当赵和平老话重提的时候,张继伦也现场表态,只要刘金刚跟着他干,立马给一个经理的位子,以及底薪50万加提成的优厚待遇。张继伦的话撂到桌子上,刘金刚就多了一张底牌,是进是退都会更加自如。
“你如何进到敌人的队伍里,我们还得好好设计一番。”伍清华的心中早有了周全稳妥的安排,“要让他们从你身上看到希望,把你当成一块宝。”
刘金刚心领神会精神抖擞,他急切等待着一场即将到来的大考。
一连几天,只要高泰勋稍有空闲,就不由自主要扭头望向对面的金色海岸大楼,冷清一段日子后,隔着蜂箱一样整齐排列的窗户,又见里面人头攒动。高泰勋弄不清有没有狙击手在里面,也不知那个或已就位的狙击手是不是已经将自己锁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况绝不可能让他的心静如止水。
“叮铃铃——叮铃铃。”骤然响起的电话把高泰勋惊了一个激灵。
如其所愿,正是伍清华,那边斩钉截铁问:“我过去还是你过来?”
“我过去吧。”高泰勋挂断电话就紧急让侯秘书备车。
从弯弯横遭车祸那一刻起,盯着高泰勋办公室的眼睛就从已知的一双变成了未知的一双或者更多双,他们偷窥着A基地,也注视着高泰勋的一举一动,这种情况下如果伍清华仍照例到高泰勋办公室谈事,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但每一次伍清华仍旧这样询问,恪守着一个大校对将军最基本的礼仪。
“小马那边有结果了。”伍清华在高泰勋一进门就单刀直入。
“什么结果?”
“水泥罐车司机在事发前一直拨打和接听的电话号码的确是渣土车司机的。”伍清华告诉他说,“这个结果,和我们之前的推测完全一致。”
“太好了,找到渣土车司机,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
“可是,晚了一步。”伍清华叹息一声,“那个渣土车司机已经死了。”
“死了?”
“对,就晚了一步。”伍清华说,“他死在水塘里。”
“他杀?”
“不确定,正在调查。”伍清华顿一顿,“我坚信是敌人杀人灭口,一切等尸检结果出来,就都清楚了,再狡猾的敌人也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可是人已经死了。”
“他的银行卡在几天前收到一笔10万块的银行转账。”
“10万块,谁汇的?”
“正在查。”伍清华叹息一声,“我推测这10万块就是他协助杀人的报酬,不过可惜了,搭上命挣来的钱,却没有命花出去,到现在还在银行里。”
高泰勋此刻没心思关注钱的问题,他最为关切的是以为伍清华要给答案,可希望刚刚升起,又戛然破灭,这让他迅疾又陷入了巨大的迷茫中。
“老北京那边也来信息了。”伍清华似乎看出了高泰勋的急切,之前只不过是给他一碟可有可无的小菜,后面才是他今天请高泰勋来要吃的大餐。
“老北京?快说说。”高泰勋并不知道老北京是谁,第一次听这个名字还是执行此次任务之初从伍清华那里听来的。只听伍清华说老北京是军委保密部门的负责人,伍清华自己都从未与其谋面,几十年里都只是通过机要手段互通信息。老北京一般不参与案件,除非事关重大他才亲自出马,但这一次,一开始就有老北京的介入,他们都不知道老北京的活动范围,只知道自始至终他都跟进着这个案件,或者人就在滨海,可能是一个看门大爷,可能是一个供货商人,谁都不知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老北京凭借四通八达的信息网络,每一次提供的都是最权威和最详尽的信息,尤其每回在迷雾重重的时候,老北京的信息都能够峰回路转,把伍清华和高泰勋导航到正确方向。
“弯弯是死于他们之间的利益冲突。”
“真是他们自己人干的?”
“没错,这样看来,弯弯只是整个棋局里一个无关紧要的子。”伍清华点烟从来不用打火机,他每一次把火柴划出长长火焰的动作很是潇洒,待火苗燃到火柴棍的中间位置,他才把香烟吻上去,重重地吸上两口,一缕烟雾就腾空而起,这时候火柴即将烧到根部,他大幅度地甩一甩,火熄灭,他才把烧得黑瘦黑瘦的火柴棍拄进烟灰缸里。
吸着烟,伍清华继续说:“这个弯弯是他们随时能拿掉的棋子。”
老北京传来的信息很详细。弯弯初中时就被R国培养,并在高中毕业后被秘密带到R国进行狙击特训三年,并参加R国外派非洲某地的特种分队执行任务一年,结束后被秘密送到中国,安插在A基地驻地附近先后从事过服务员、文员等工作。谋划攻夺华岛早几年前,弯弯就应聘到胡云发的公司,并开始接受M国和R国双重指挥,鉴于M国在此次计划中占据绝对主导地位,继而强势接管所有资源,弯弯也从名义上的R国间谍变为实际上受M国操纵的间谍。但在攻夺华岛一事上,R国和M国各有其考虑,R国一开始图谋依靠M国强大的军事实力和外交优势,相机送平民登陆华岛形成事实占领,继而攫取相关资源的开采权,但进展并非如其所想的那样顺利,他们从我方强硬的态度推断,并不能如M国忽悠他们的那样轻而易举得到华岛。再加上R国的谍报机关也不是吃干饭的,肯定也将我方应对华岛事件的部分或全部方案反馈到R国,鉴于强行夺取华岛并不能占到半点便宜,甚至会鸡飞蛋打,R国决定不采纳M国的贸然突进计划,而是暂缓行动以待时机。胁迫R国攻夺华岛的M国岂能就此罢手,他们大力鼓吹我方现在施行的政策是保守防御型的,注重对于大陆领土的保卫,并不会因为海洋争端而冒险和M国支持的R国在海上兵戎相见,M国蛊惑R国说我在坐视华岛丢失之后顶多会“谴责”“抗议”,但对于华岛落入R国的事实却无能为力。基于以上分析,极力要求R国按照原定计划,狙杀高泰勋,并同时举所有海上力量运送平民登陆华岛。R国上下当然也有长脑子的,他们已从渗透进M国的谍报人员那里得到确切消息,M国的真正目的在于以R国为诱饵,在A基地新阵地的数枚鲸鲨爆袭弹流水发射之际,标清固定位置,为以后定点清除圈划火力打击的标靶点位。
“他们竟是瞄着我们的新阵地?”高泰勋万没想到棋路会是这样。
“因为你们的新阵地是最令M国感到恐惧的。”这在伍清华意料之中。
二战以来,M国一直把R国作为钳制我国的战略要冲和马前卒子,所以在军事、经济、科技等方面大力扶持,R国虽然在二战中和M国有殊死之战,并且与M国打了一场“五十年后想来仍心有余悸”的战争,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成为对抗我国的狼狈同盟。R国最是清楚,M国种种不遗余力的扶持背后,是驭使他们充当对抗我国的急先锋和炮灰的原始动机,所以当攻夺华岛计划再次上演相同的戏码时,他们表面上积极迎合,暗地里却在寻找破坏此计划之策略,以图迟滞狙击高泰勋和强夺华岛,更确切地说,是在规避一场毫无利益可图的愚蠢行动。
“所以。”高泰勋问,“他们就直接杀死弯弯。”
“是的。”伍清华说,“和其他任何破费周章的努力相比,把这场狙杀阴谋最后一环的狙击手拿掉,对于R国来说,是最省事的,再说弯弯本就是R国的间谍和狙击手,拿掉她,也是对两国之间同盟关系最无害的处理方式。”
“然后嫁祸于我们?”
“正是这样。”伍清华分析,“不过M国那帮情报人员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比我们更为清楚弯弯是怎么死的,只不过人死已成事实,再追究怎么死的已没有意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为了不破坏他们之间的狼狈同盟,他们急切要做的,就是再物色一个人,顶替弯弯,继续执行未完成的任务。”
“你是说,继续执行之前制订的狙杀任务和强夺华岛计划?”
“至少现在没有看到任何变化的迹象,肯定还是如此。”
“R国能干?”
“弯弯之死给他们争取了时间,一切都在变化。”
“老北京有没有说谁替代了弯弯?”
“说了。”
“谁?”
“呶,就在那里面。”伍清华指向隔空相望的金色海岸,装修的工人进进出出,一直从凌晨六点干到晚上十二点,加上运送原材料的和临时干活的,每天进出上百人次。伍清华对高泰勋说,“但具体是哪一个要我们自己去找。”
“马兴瑞呢?”高泰勋第一个想到了那个秉持特异功能的翩翩青年。
“在劳务市场。”
“劳务市场?”一转念,高泰勋明白过来,继而问伍清华,“他长相白白净净,又是瘦胳膊瘦腿,了无气魄,干这些力气活会有人要他吗?”
“会。”伍清华莫测一笑,“刘金刚会要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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