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跟前的国产综艺,给人不小惊喜。
这惊喜不在娱乐感,而在发现感——
《演员的诞生》挖掘了周一围、凌潇肃、蓝盈莹等中青代实力派。
而湖南台上周六首播的《声临其境》,也贡献了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
不信你看后台毒饭们为他打call的阵势。
Sir简直要分不清楚到底是他带红了这档节目,还是节目捧红了他——
赵立新
类似留言还有整整几页
毒舌约稿作者 @戴斯特妮看完他在节目中的几段表演,实在按捺不住。
这位《大明王朝》十级学者&爱好者对我说,想为沈老板(赵立新在《大明王朝》角色名)打一记陈年老call,“想落笔很久了,但今天,终于有人会看了。”
Sir还在为后一句失神时,她已经把标题发过来。
就五个字,干脆利落——
赞美赵立新。
文 | 戴斯特妮
Sir电影独家专稿,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赵立新在《声临其境》中贡献了三段单人配音。
《魂断蓝桥》《功夫熊猫》和新式铁板牛肉的解说。
| 时长:03分09秒 |
等不及的,戳↑
值得单独一提的是“新式铁板牛肉”。
这段解说的内容类似早期译制综艺节目,赵老师也为此贡献了一个异于《魂断蓝桥》典型的翻译腔。然而这个翻译腔的声线并不饱满,隐隐有一种并不违和的干涩感,像是没上足油的合页,像是……
老唱片。
来想想那些年我们听过的老唱片:
比如《北平无战事》中,无数次响起的那一首《月圆花好》,“浮云散,明月照人来”(周旋)。比如《一代宗师》里,叶问见丁连山时候那一段《四郎探母》“老娘亲请上受儿拜……胡地衣冠懒穿戴,每年间花开,儿的心不开”(余叔岩)。
囿于当时的环境和技术,艺术家在录制唱片时声音大为失真。这种声音在数十年后的今天听来,却让人神驰天外,别有况味。
在《声临其境》的配音里,赵立新用到了这种充满年代感的声音——
他的野心果然不止于“给声音化妆”,他甚至想要“把声音做旧”。
这正是赵立新风格的高妙之处:独到,艺术化;炫目,不流俗。
“惟有王城最堪隐,万人如海一身藏”。许多我们热爱的老戏骨深得此种三昧,台上似火台下如冰,卸了妆把脸一抹,“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赵立新不是这一种。
他有天生的感召力,他的目光和语言原本就可以让人心潮澎湃。
如果你看过赵老师的访谈,尤其是英文访谈,你就会体验到他天性中的精确与机敏,体会到他对舞台和戏剧纯真的赞美与热爱。
不必登台,他往那里一站就气势磅礴,张扬璀璨。
可贵的是,他的王者气质只为舞台让位。唯有镜头和角色,可以让他暂隐锋芒,冷下来,让角色替代他的自我,成为视线的中心。
如他自己所言:演员的最高精神是融入角色,代其行事。
我又想赞美《大明王朝1566》了。
赵老师在里面饰演富商沈一石。
这本应当是一个珍珠如土金如铁的人物,却低调至极,穿粗布衣裳,喝白水。他说:“我是卖油的娘子水梳头。”
一句话,给了大奸而非大恶、富可敌国又战战兢兢的沈一石一个别样开场。
赵立新赋予了沈一石几分他所特有的“诗性的矛盾”——
沈一石赚皇帝的钱,在权贵中周旋,却懂诗、懂音乐,为在乎的人忧心。他攀附、钻营,又邀妓、放鱼,他要听琴又要摔琴;他把心爱的女人送上他人床榻,又因为这个女人陪侍另一个人而勃然大怒。
他带着沉痛而迷惑的愤怒质问:“一个太监,你是怎么让他死得值了的呢?”
他当她是爱人,又骂她是贱人。
也正是这个人,首先嗅到了山雨欲来,听到了大厦将倾。
走到这一步,他非但把心爱的女人拱手送人,更将自己填入失控的棋局,指望身后能作一搏。
在纷繁的账目,肮脏的交易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政局之中,沈一石从未独善其身。
赵立新塑造的沈一石始终端着一股“架子”。
正是这股“架子”,使得他与织造局格格不入,与浙江的上下官员格格不入;使得他在滚滚浊流中虽不能独清,终究有一股别样的意气;使得他在织造局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繁盛中,支一只冷眼如冰:
我大明拥有四海,倘使朝廷节用以爱人,使民以时,各级官员清廉自守,何至于今日之国库亏空。上下挥霍无度,便掠之于民,民变在即,便掠之于商。沈某今日之结局皆意料中事。沈某先行一步,俟诸公锒铛于九泉,此日不远。
在自焚前留下一封如此工整冷静的绝笔,读到此信的衮衮诸公宁不胆寒。
剧中,沈一石的结局是站在熊熊燃烧的宅邸之前,击鼓作一曲《风吹荷叶煞》,鼓声毕,决然走向烈火之中。
“侯非侯,王非王;狡兔死,良弓藏。”
如果说《大明王朝1566》中的沈一石是一个预言者,那么《芳华》的宁政委则是一个“见证者”。
“我把芳华献给你”出自文工团的少年少女之口,文工团领导层的宁政委不同。他是以中年和中层的身份,见证、亲历时代的车轮如何滚滚向前,轧过少男少女,也轧过他自己本身。
就《芳华》而言,冯小刚与严歌苓在对主题的理解上非仅割裂,而且南辕北辙,却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不成功却相对完整的融合。
电影中,冯小刚对毛主席去世的处理相当绝妙。
没有常规使用的《告各族人民书》广播宣告,也没有使用最便利讨巧的手法:
他借宁政委之口。
热火朝天的排练中,宁政委走上舞台,神情故作镇定,眼睛睁大,目光闪烁游移。他说:“都停下!”接着,赵立新说第二句:“演出取消。”
由内而外的,对即将到来的剧变的预感与不安,是真正的悲痛也是不得不悲痛,是真正的震惊也是不得不震惊,尽寓其中。
随后仰拍红墙,黑帷落下,遮住伟人像。
一字不着,唯天地变色。
这个段落里,赵立新对情绪和节奏的把控炉火纯青。
对历史稍有敏锐的人,从他步入排练场开始,就已经知道这是1976年的哪一天。
更不必说文工团解散聚会中的那一场。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认为自己有罪。”作为文工团诸多事件的真正加害者和默许者,在文工团解散那一夜,宁政委的眼角泪光,杯中残酒,他的沉醉与自我沉醉,以及那首对文工团来说具备双重意义的“送战友,踏征程”,就显得更加层次丰富,寓意深长。
在那场具有高度美术性的群像图中,有那么一会儿,赵立新站在人群的最中。
当伟人逝去,时代落幕,文工团不在,新时代开启的时候,宁政委在想什么,在做什么呢?
赵立新把自己藏在角色之中,塑造了一个同时具有文艺工作者和军人双重特质,冷眼、袖手、深谙权谋的“宁政委”;塑造了一个让观众无数次窥探和批判,却始终难以捉摸的荧幕老生。
赵立新成功地塑造了角色,赵立新终究藏不住自己。
正如《声临其境》中的配音表演,明明已经用尽花招狂飙外语,遮住了自己几乎所有的声音特质,却似乎忘了一件事儿:
让人目眩神迷的外语功力本身就是一种特质。
考入中戏,保送莫斯科国立电影学院,进入瑞典国家话剧院。丰盛的人生经历是他扎实的语言功底的来源,也是他横竖都溢的才华的注脚。
遇到气场全开的赵立新,就算周一围也只能感慨:既生瑜,何生亮。
(难度系数)很高、非常高
多少年滚出来的
就连熟悉综艺套路的我们也不得不承认,与其说赵立新在《声临其境》中的表现是编导之功,倒不如说是编导同我们一样无法忽视他的炽烈光芒。
写到这里,忽然想到《妖猫传》中明皇击鼓迎接安禄山的阵仗。
彼时晁衡说唐明皇,“他是宇宙之王,天真赤子。”
天真赤子。
这四个字送给赵立新,再合适不过了。
看,也是击鼓啊。
最后,我还想贪心一把。
《声临其境》中,赵立新连同周一围、潘粤明、张歆艺演绎的《智取威虎山》片段。
两个字,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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