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條麓堂集》记

文    鳳起

丙申之冬，校对《條麓堂集》之字误，历时弥月，略读其半。虽囫囵吞枣，过眼云烟，亦始知张四维其人，兼知是书。具条陈之，聊为记耳。

        张四维，字子维，号凤磐，山西蒲州人，明万历年间内阁首辅。谥文毅公。少有颖异，幼时便欲“一当明主，康濟天下”；生平嗜学，尝自拟“书淫”、“传癖”，日与圣贤对，用志不分。废寝忘食，不知老之将至。春夏读书，自守泊如。于政则善谋能断，能决大疑。时人称之曰：“学能综览百家而归之大雅，才能剸决庶政而本以和衷”、“博综百氏，穷学海之波澜；贯串六经，茂词林之枝叶。”其推许如此。《条麓堂集》三十四卷，赋存两篇，诗作偏少。大多皆为政论、典誥、序跋之文辞。文章醇雅，体制详备。是知古人为文，皆为时而作，不空谈议论也。观张公是集，通篇亦不过《诗》、《书》。《蓼莪》、《柏舟》之章，《摎木》《蓼萧》之辞，教化所自，靡世不然。魏文帝所言“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世”，信也。

        四维仕途青云，与新郑公高拱、江陵公张居正皆友善。新郑公去国，江陵公居正柄国，任法变革，以刑名一切痛绳海内。持论有异，誉毁不一。初，新郑江陵交恶，四维尝斡旋调停。后世皆有以称之，张居正殁，四维接任内阁首辅，一变江陵公之法，省督责，缓征徭，举遗逸，恤灾眚，以养国家元气。二公所为，颇类北宋元佑年间，王安石变法而司马公尽废之，变之以宽纯。后人多以四维拟司马公，以江陵公比王荆公。王家屏言“夫文正公晉人也，阅数百年而公乃劭美，其罢新法、复旧章同，旋乾转坤之效同，而劳瘁以致疾又同，然溯观其德，则均之以诚心自然为本云。”元佑年间，世多君子，皆有经济天下之大才，然终不能复盛世之荣，众君子殁，而国家亦趋衰败，致有靖康之耻，呜呼，痛哉！功过是非，实难评说。欲知万历朝，四维不可略。

         向日读书，一日不过几页，时过境迁，而未尝读毕一书，且常有托词以自饰，未尝下定决心也。今读是集，且近三十万字，亦不过月餘而已。曾国藩公曾言读毕一书方换读另一书，干柴以大火烧之。颜子说：“我信守一学，不好广视，无温故知新之明，而有守愚不览之闇”。今知其所以然也。《山海经》一书，今世多以神话目之。不然也。四维所言及《山海经》者，颇有发人深省处。其称居家其间，多见是书所载遗迹，尝游览焉，且以诗文记之，当不虚也。

       余在山西，且近四年。略识山西古之贤人，若文中子、狄仁杰、柳宗元、司马光、傅山诸君子，皆当世豪杰，宿世大儒，惜未尝读其文集，细考其生平。而读传记著作始末者，四维一人而已。继之以《復山房集》，其作者王家屏，亦山西人氏，系与四维同时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