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总是去揭露别人留给自己的伤痕，那不叫本事，那是无耻，只有敢于直面自己的内心的恶，只有认识到自我之丑，才是真正的悲悯，那才是真的勇士，真正坚强的人。
姑姑是一个医生，她接生了很多新的生命，大家都爱她，尊敬她，同样的，她也残忍地毁掉了很多生命，大家都骂她，诋毁她。姑姑的一辈子对得起国家，对得起组织，唯独对不起自己的良知，对不起父老乡亲，更是对不起我那死去的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
书取名于青蛙的“蛙”，当然也可以改成娃娃的“娃”，当然还可以改成女娲的“娲”。女娲造人，蛙是多子的象征，蛙是高密东北乡的图腾，他们的泥塑、年画里，都有蛙崇拜的实例。整本书都在写关于孩子，把孩子喻成蛙，把蛙喻成孩子。姑姑怕蛙，实则背后反映的是姑姑回想起过往自己亲手扼杀许多妇女肚子中的娃(蛙)，活生生的剥夺了妇女们生孩子的权利，蛙的身子滑溜溜的如同在子宫里硬生生拽出来带着血腥滑溜溜的且停止了呼吸的婴儿，想想不免让人悲痛，那都是鲜活的生命啊！蛙是对姑姑的严重警告，时刻在提醒姑姑曾经所做过的事情，让姑姑产生不能原谅自己的所作所为。
一个曾经接生过上千孩子、后来又毁掉上百孩子的姑姑，嫁给了靠手艺捏造娃娃的郝大手，似乎冥冥之中，这一切的安排都是作者有意而为的。通过这样的结合与对比，暗中讽刺在不同时代背景下人命运的变化，你说他有错，实质上又没错，你说他对，本质上他又不对。错的是这个世界吗？对的是这个政策吗？不是的，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世界，而是相对黑白，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姑姑那夜喝了假酒，踉踉跄跄走在田野间，幻觉被青蛙群追赶，衣服被撕扯，最后一丝不挂，是因为被强奸了，而且对方正是秦河的哥哥秦山，真相在话剧里才揭露。多么揪心的痛啊！这是姑姑一辈子无法言说的伤，这是郝大手无法剔除的刺。
我想姑姑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愧疚，害怕可能会消失，但对那么多生命的愧疚却永远不会消失。那些事情姑姑也是迫不得已，只能说是时代的原因。姑姑对那些流产的婴儿，内心一直怀着深深的歉意。其实，姑姑何尝是铁石心肠呢，可是终究需要有人来做呀！就像对陈眉一样，姑姑和小狮子疼爱有加，希望能看着她长大。不管怎么说，泥娃娃终于可以弥补姑姑的一些过错，希望姑姑能迈过这个坎，成为一个乐观开朗的人！
莫言并没有平铺直叙地讲述一个故事，小说的前四部分是用信件的方式，而小说的第五部分就成了一部可与正文部分相互补充的带有某些魔幻色彩的话剧，从这两种文体的转换中可以理解作者的良苦用心。直面社会敏感问题是莫言写作以来的一贯坚持，因为文学的精魂还是要关注人的问题，关注人的痛苦，人的命运。而敏感问题，总是能最集中地表现出人的本性，总是更能让人物丰富立体。
了解历史，最好的办法或许并不是去看学校的历史教材，而是去读书。因为我未经历那个年代，所以在印象中这仅仅是一个所谓“正确”的国家政策，直到读了《蛙》，我才感受到在这一政策下不同身份的人的苦痛与挣扎。有人说姑姑已是没有人性的国家机器，我不这样认为，她对于蛙的恐惧，是她内心的不安。或许从人性角度上她也知道自己的罪，但社会的发展也需要这样的“罪人”，会出现王仁美那样的一群人的不幸。社会在变化，但不一定进化，人们不断地试错，而我们现在所需要的便是正视历史，尽量不让这些尘埃，再压到人的身上。
错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没有认识到错误，时代的不同，人们看待同一问题的态度也会发生变化。以现在的“我”来看姑姑曾经的所作所为，我认为她是没有错的，我也会支持她的做法和选择，因为我毕竟只是一个旁观者，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去替姑姑说话。如果是站在了姑姑的对立面，也就是想发设法地想要生孩子的妇女一边，我也会与姑姑的行为抗争到底,因为我就是要孩子。果然，只要是不侵犯到自己的利益，一切都不重要，一旦挨上了一点，就会浑身不自在。
他人有罪，我亦有罪，反省历史之痛，呈现对生命的敬重与悲悯。
——文/紫青 2022/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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