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执的长辈就像熊孩子，讲不清道理。
固执的长辈还不如熊孩子，熊孩子至少还可以揍他，而长辈，你只能抽自己。
前天是外婆的第n次出院，距离她上一次住院，不过一个月。
一周前的晚上八点，姨父打来电话，说外婆神智不清开始说胡话，需要立刻赶回老家。母亲交代了我几句，便同父亲和姨父一起匆匆开车赶回老家。
刚出门，一个雷从天空中炸开，天色突变，雨像山洪一样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房门被风吹的叭叭作响。母亲折回来，从抽屉中拿来玉佩，一边戴一边找伞。
“路上小心啊。”
母亲面色凝重的样子，让我不敢多问一句。
“嗯。”
我试图让自己忙起来好不去胡思乱想，可到了11点，关灯，一闭眼，尽是去年我送走大伯的场景。殡仪馆，挽联，哭声，墓碑。我花了很久才忘记的画面，此刻又像被重播般清晰。
下个月就要带外公外婆去北京了，去天安门看毛主席，不是你们一直以来的夙愿吗？外婆，你可一定要好好的。
就这样翻来覆去，开灯又关灯，书本翻开又合上，手机响起电量不足的警告。到了凌晨两点，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二天起来时，我轻手轻脚地跑到母亲房间，“外婆还好吗？”
那一瞬想了所有的答案，我甚至想下一秒是不是要抱住母亲安慰她。
结果，母亲疲惫又无奈地说：“从山上滚下来了，万幸，目前只是肋骨骨折。”
问了几句，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外婆上了年纪，腿脚无力，走路不稳，可昨天还是不听外公的阻拦去地里看自家的山核桃长得怎么样了，下山经过水渠时，一步不稳从山上滚了下来。被旁人看到觉得面子上过不去，自己当时又还可以站起来，便拍拍泥土闷声回家了。到了家中也绝口不和外公提这件事，白粥下肚偷偷舀了碗酒想用来止疼活血。躺到床上十几分钟后却听不到外公的叫唤并开始说一些瘆人的胡话，万不得已外公才拨通了姨父的电话。
听了以后之前的担忧瞬间转化为了无奈和气愤。
“外婆这样不爱惜自己，又不肯听我们三番两次的劝告，以后怕是要出大事。”
“每回都劝，告诉她种地挣不了几个钱还辛苦，给她买了房子也不愿意来城市里和子女一块住，你又不能骂她也不能打她，外婆的脾气很犟，我怕话说重了下次她生病也不要我们管了。”
我承认外婆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她不曾念过书，连大字都不识几个，但她教育子女的方式甚至比很多专家都要好；她很乐观，不管遇到什么，听到她的笑声就会觉得生活依旧美好；她对小辈也很好，孩子们都很敬重她......
但是，她很固执。是的，年纪越大越固执。光这一点，有的时候就可以覆盖掉前面所有所提的优点。
她一直觉得自己有能力赚钱，有能力养活自己，子女的钱不能要，要了也要存起来。去子女家每回都像远道而来的客人一样拎着自己从地里挖来满满的蔬菜水果，而且你不收她会不高兴。她也不习惯像小区里的大爷大妈那样打打牌唠唠嗑跳跳广场舞，仿佛只有劳作才是她证明自己存在的方式。
一来二去，子女小辈们见劝说无效，只得作罢。心里暗暗祈求着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然而，年龄可以作假，身子骗不了人。我们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接到电话，去医院看到躺在病床上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笑着的外婆。
前两天接外婆出院后，将外婆安顿在了大姨家。
出门后几个子女坐在一起谈论了一番，最后还是想不出对策来应对外婆的固执。
“先把伤养好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大不了我们一起担着。”
......
一头被驯化的驴，即使只是听到鞭子拍打空气的声音也会立刻推着磨往前走，因为它记住了疼痛，害怕疼痛；一个人，如果贫苦惯了，即使他不用劳作也可以过得很好，他也不会放下手中的锄头，因为他记住了那些年的苦，不愿意再重来一回。
可是外婆啊，如果你能够固执地让自己过得幸福一点，我们才能松开心中的那根弦啊。
那些泛着咸味的岁月，真的已经过去了。
来，外婆，张嘴，吃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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