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村子里的作物今年又是大丰收 ,人们万分喜悦 。村里的人相互见了,不免得要相互谈论 ,连连道“喜”,村子被欢声笑语笼罩着 。
是啊,村里的中年男人们跟父母分了家后 ,建起了一栋栋小洋楼 ,最次的也有二层 ,别提有多气派了 ,这个村子好像一片融洽祥和,一时之间总会被迷了眼 。
那年我七岁,脑子里有很多奇思妙想,我总觉得每个人都像一只动物。比如爸爸像犀牛,妈妈像灰熊,而让我蛮有记忆的是一位老是捡垃圾的老人。我当时怎么看都觉得他像一只老鼠,它几乎没什么头发,或许是见过了太多的丑恶,他用厚厚的眼翳包裹住了清澈的眼睛 。他一直穿着破烂的长袍,有几条布带耷拉着拖在地上,像极了拖着尾巴的老鼠 。大人们总说,像他那样的人,要离得远远的,以免脏了自己的衣服,每当听到这话,我不回答,只是顺从的点头 。
他的脸上刻着人生的苦楚,可他却表现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总坐在自家的门前,吃着已经发霉的馒头。他没住在小洋楼里,他的家是一件破旧的老房,他的厨房是木头和塑料搭的。我当时就想怎样,怎么会有这样怪的人?为什么他从来不哭?如今才隐约明白,大抵是他早就流干了眼泪,哭不出来了罢。他虽然不哭,但是他随着他心脏的跳动,绝望的钟声也在一次次的敲响 。
腊月八。家家都在过节,腊八粥的香味在村子里的任何角落都可以闻得到 。我放学回家,一蹦一跳的走在路上,笑的正大声,就又用余光撇见了那个老人,他坐在自家门前,只是这次,他吃着白馒头和洋芋菜,脸上却比平时还多出一份落寞。饭后,奶奶在火炕上与她的朋友们纳着鞋垫,从她们的口中我才得知,原来那个老人用卖废品攒下的钱,换了白面和馒头,想给自己做些洋芋饼,留着过年吃,于是他们去儿媳妇家借平底锅,哪知儿媳妇不仅不借,还恶狠狠地把他赶了出去,用敲牲口饭槽的棍子,对老人指指点点,还骂他是个老不死的 ……
寒冬。这段时间在外打工的人都回了家,孩子们也都放了寒假,人人足不出户,等待着新一年的到来。唯一不变的是,在瑟瑟的冷风中,那个老人颤颤巍巍的用烂树叶填着炕,无暇的雪,衬得他的房子愈加破败,他也依旧同往常一样,一样地啃着馒头度日。
春节。鞭炮声响彻整个村子 ,红灯笼,红对联,新衣服,衬的整个村子都充满了活力。我跟随父亲去拜年,那个老人依旧坐在他家门口,穿着的像是被洗过好多遍的寿衣,十分扎眼,显得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
冬天已经到来许久了,可是,我看见,老人屋檐上的残雪,残雪未化。
许久未见老人了,直到有一天,已经好久没听过的锁呐声再次响起,没想到,这次见到老人的时候,已然隔着厚厚的棺木了。不过,老人的棺放在了小洋楼里,显得比他生前的每一刻都更加体面。人们咳着瓜子“谈笑风生”,瓜子皮满地都是。夫妻俩点头哈腰地迎接每一个随礼的人。当时在年幼的我眼里,夫妻俩就像两只狡猾的臭鼬,散发着人性的丑恶 。
他们的儿子小胖大口大口地吃着馒头,两眼放光的说:“爹,等你死了,我也要收这么多钱,我还要盖面儿新房! ”夫妻二人狠狠地瞪了小胖一眼,便又自顾自的收起钱来……
到了傍晚,夫妻二人也了席,我就坐在他们对面,与一起的小伙伴争抢着平时不可多得的吃食,无意间,猛地抬头,火红的残阳映在夫妻二人手中的馒头上。恍惚间,我十分惊愕 ——
他们手里的馒头,就像是从鲜血中刚刚捞起的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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