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削了一半,留下的一半皮在黄白色果肉的映衬下,鲜红欲滴。
一
早春的天气是童年,天空明媚如春水。偶尔,也会有那么一两天,皱起眉哭丧着脸,空气中氤氲着水汽,仿佛丢了爱吃的苹果的小孩。
人到中年的老教授在讲台上自说自话,一顾一盼中隐着深深的疲倦。谁还不是为了生活?想到这里,染了霜的鬓间一跳。
他估计过得很不顺遂吧!声音低沉,含糊不清,面容早已老过了年龄。林表也曾经是个好学生,看着这个自说自话的老头,心生悲悯。
“增加香烟的税率可以起到减少需求量的作用,因为生产者要获利会将这些增加的成本转嫁到消费者身上……”于海是个骄傲的人,对于世界,有自己的一整套看法,每次上课都相当积极。但林表认为她太过自信和骄傲,被自己幻想出来的小幸运蒙蔽了双眼。
窗外,是弥漫着灰色的朦胧。坐在窗边的是林表的室友江流,自小由母亲带大,为人胆小,自卑,不喜欢说话。他对于世界或多或少也有自己的想法吧。江流转过头,与林表目光相接,赶紧低下头去。
环顾四周,林表发现另一个舍友今天没来上课。奇怪了,苏镇那么爱上课,今天去哪了?苏镇是传统意义上的学霸,独来独往,沉浸在自己营造的学习氛围中无法自拔。
“哎,你知道苏镇跑哪了吗?”林表侧头问同桌的舍友何博。
“我他妈哪知道,今早上就没看见那小子。也不晓得起那么早干嘛。龟儿子。”何博是个十足愤青,对于不符合自己价值定位的一切事物都怀有批判的心态。
“你不知道他昨晚就没回宿舍吗?”坐在林表前面的海若接话说。
“是吗?我昨晚有点感冒,睡得早,”看着外面的灰云,林表喃喃道:“奇怪了。”
“有什么奇怪的!他不一直就那样,可能是读书读得太嗨了,被锁在教室里睡过了吧。管他呢!”海若趴在桌子上继续睡觉。
林表摇摇头,感觉自己有点神经质。“嗡~嗡~”手机震动了两下,是斜前方的徐荟发来的消息:不听课,瞅啥呢?附带一个吐舌头的表情。
林表点了几个字:没事,中午再说。
当他胡乱地刷着好友列表时,忽然发现苏镇QQ头像换成了一只削了一半的红苹果,整个画面的色调是血红色,透出一股诡异的感觉。林表不禁打了个冷颤,苏镇并不孤僻,性格虽有些自负但不像是会用这种头像。
“你他妈整天瞎想什么呢?整天都活在自己的臆想里,不干一点正经事。懂什么叫现实吗?龟儿子!”
“不是,我觉得真的有点不对劲。他那个头像太别扭了。一天了,苏镇还没回来。”
“哎呀!老铁,你怎么这么关心苏镇?你不会是弯了吧!徐荟虐待你了?”海若挤眉弄眼。
“妈蛋!你他妈想什么呢!”林表嗔骂。
海若正色道:“没毛病,这不清明节了吗?苏镇那小子可能出去玩或是搞什么高科技去了。”
“或许吧。”林表从何博床上起身,准备爬到自己上铺。“咔嚓”,门开了,进来的是江流,低着头,步履缓慢,从林表身边有过。
“回来了?怎么这么晚?”林表笑问,忽地鼻子一抽,一股似有似无的奇怪味道飘过,有点像消毒水。
“唔。”江流声音极细,也不回头。
“龟儿子是不是看上哪个女生,去尾随了!”何博大嗓门嚷道。
“哪有,怎么可能。我看江流对女生没兴趣,估计是去男浴室了。”海若脸上浮起一阵猥琐的笑意。
江流面色通红,头更低了,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只红苹果,眼里渗满了泪水。
林表一看势头,翻翻白眼,上了床。他知道“打豆豆”时间到了。要是苏镇在的话,接下来就会搭腔,极尽挖苦讽刺之能事。记得有一次闹得最凶,苏镇把江流削了一半的苹果抢走,江流急着争抢,苏镇将苹果扔给何博,江流扑向何博时,何博就把苹果给了海若,并且一把将江流的背心扯掉,笑话他细皮嫩肉。三人一来一往地戏耍江流,最后林表看不下去,出手阻止,三人才停手,但是却把那只苹果一起踩了个稀巴烂。自那以后,江流更是一句话都不说了,连正眼都不敢看他们了。
苹果!林表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随即被海若和何博的贱笑冲散了。
二
清明节。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在欲暖还寒的时节里,总是会让人有些愁绪的。
校园里空荡荡的,林表一个人在校园里乱晃。一会儿去宿舍后面的饭馆和老板侃侃大山,一会儿去路上找环卫大爷聊聊时势。
“我来这里扫了三十年大街了,”环卫大爷颤颤巍巍地夹着林表递给他的黄金叶,缓缓地抽着,接道,“这个钟楼原来是没有的。”大爷指着身后的雄伟建筑。
“是吗?这不是咱学校的象征吗?”
大爷摆摆手,笑道:“嘿!那是唬你们这些小孩和外面人的。”深深地吸一口香烟,甚是享受。
“怎么说?”
大爷神秘地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话:“这烟好抽。嗯,不错。”
林表立马意会,自己抽出一支,然后把剩下的多半包都给了老人。老人颤颤巍巍地接过,对着光眯眼看了一会儿盒,脸上皱纹胡子挤作了一堆,花白的眉毛一跳一跳。
“起这个钟楼的目的啊,不是什么纪念。而是,嘿嘿嘿,而是这里以前啊,”老人看着身后的钟楼,双目透出异样的神采,“闹鬼。”
林表故作惊讶地问:“是吗?”其实心里实在不信。
“那是二十几年前了吧,”老人幽幽地,仿佛在讲一个远古的传说,“二十几年前,学校出了一起纠纷。刚到这里来任教的一个年轻教授,和他的一个学生好上了。咳咳,在我看来,这也没什么。俩人好上就好上了,干别人屁事。
可是啊,当时全校都开始议论,教职工召开大会对男教授进行批判,女学生呢,受所有学生老师的孤立。哎,最后呢,女学生就在这里把男教授割了喉,然后点着火自焚了。记得当时是午夜,女学生临死时的惨叫声响彻了全校,”老人声音颤抖,想是讲得惊心动魄,“后来啊,学校就开始年年死人。人心惶惶的,校领导就请人看了看风水,于是就起了这座钟楼来镇邪,”忽地,老人邪邪一笑,“没用的,最近,嘿嘿,鬼又闹得凶了。我听见了!”
“听见什么了?”林表虽然不信鬼神,可是听老人讲却也有些惊心动魄。
“嘿嘿,我不说,我不说,不能说啊。”老人径直走向电动三轮,骑上走了。
一阵凉风吹过,林表忽地打了个冷颤。
不知不觉,林表回到宿舍,抬头一看,窗边立着一个人影,惊得他心头一跳。眼睛适应了屋子的阴暗才发现那是江流。
“什么时候回来的?”林表有些心不在焉。
“刚刚。”江流慢慢向门口走,手中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
“要出去吗?不然中午一块去吃饭吧。”
江流在门口站了会,回了个“唔”字,推开门走了出去。
百无聊赖中,林表迷迷糊糊躺在床上睡着了。
最后一抹天光挣扎着隐入了黑暗。林表醒过来,发现已经是晚上了。宿舍漆黑一片,正当他准备开灯时忽然感觉下铺有人,顿时惊得一身冷汗。何博去外地玩了,不可能这么早回来,海若回家了,江流是不会上别人的床铺的。
“苏……苏镇,你……你回来了?”林表的声音有些颤抖。
下边叹了口气,火光一亮,点燃了一支烟。接着火光林表看见那人正是何博。
“你他妈回来也不开灯,吓唬谁呢?”林表放松下来。何博却不回话,只是自顾自地抽烟。好一会儿,只听他低声骂一声“他妈的”,然后“哐当”甩上门走了。
林表有些不安,出门去买了几瓶酒,回宿舍喝了起来。微醺中,忽然暼见,窗户边桌子上放着一个削了一半的红苹果,怒火腾地从心里冒了起来。心想这些天的怪事怎么老是和苹果有关系,当下走过去,拿起苹果就扔出了窗外。
酒喝光了,已是深夜,林表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阳光透过窗,斜斜射在林表脸上。林表皱皱眉,感觉头有点痛。缓缓坐起,他揉着太阳穴,猛地瞥见对床下铺的何博,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何博悬坐在床边,头发乱蓬蓬的,双眼充满血丝,直勾勾盯着前面。衣服裤子扯了好几个大洞,胸口一大块干了的血迹触目惊心。
“你,你怎么了?”林表嗓子发干。
“鬼,有鬼!钟楼,发消息,啊!”何博面目扭曲,语无伦次,双手抓紧床栏杆。
林表听得寒毛倒竖,急忙跳下床,把被子盖到何博身上,轻声说:“没事了,没事了。现在是白天,鬼怪不会出来的。”虽然故作镇定,声音却是不禁打颤。想到昨天老人的话,一阵恶寒泛起。难道,世上真有鬼?难道,这么不凑巧被我们碰上了?
好大一会儿,何博才平静下来。
“昨天,”咽了口唾沫,“昨天我本来到了火车站,等火车的时候,苏镇给我发了条消息。”
“苏镇?”
“对……对,”何博停了下来,面部阴晴不定,思考了很久,然后看着林表,“这件事,我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
林表点点头。
何博突然脸上泛红,小声道:“我有偷拍女生浴室的癖好。于……呃,我有个内应,帮我装了针孔。”
林表大感好笑,这个癖好,可不怎么高明。忽地又感觉到有些害怕,一起住了两年的舍友,竟然是个偷拍狂!
“苏镇给我发的消息,就是关于这个的。他约我晚上在钟楼见面,我不去,他就公之于众。”
“难怪你昨天傍晚心神不定的。”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苏镇这个龟儿子是怎么晓得的。可……可是我现在明白了,那……那不是苏镇,那是鬼!”何博语音打颤,“昨天晚上,我……我去钟楼,等到了十一点,那个龟儿子还没来,我就给他打电话,然后……”何博目光透出惊恐,“然后我就听见大钟下面传出了苏镇的铃声。我……我就循声走过去,当时还骂苏镇装神弄鬼。走到大钟下面,发现了地上有个窟窿,隐隐透出点亮光。我就跳了下去,下面倒是挺大,就是太黑。我就循着铃声,向前走,走到一个洞边光就是从这里出来的。这时候铃声停了,我心下奇怪,这钟楼下面的洞是干嘛的?
我正要往前走时,光亮也灭了。忽然听到一声笑,闷闷的。我心里有点发毛,正想往回走时,洞里一大滩液体泼到我胸口,热热的,黏黏的,腥腥的。我当时就吓得腿软了,连滚带爬地逃,然后就感觉有东西在后边勾我,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我连哭带喊,同时本能地向后踹,感觉踹到什么东西,衣服也破了,乘势没命地跑,乱摸乱撞中发现了窟窿口,这才跑出来。”讲完这段话后,何博不断打颤。
林表也是受惊不小,想想最近的事儿,昨天老人的话,今天何博的样子,不由感觉闹鬼这事是真的,苏镇可能已经被弄死了。但是,为什么倒霉的是自己,是自己所在的宿舍!只能暗骂一声“他妈的”,道:“我陪你去洗个澡,换了衣服,咱们就离开学校,躲几天。”
何博想想,也只能这样了。
林表随即想到应该通知海若和江流,于是打开QQ想发消息,忽然发现江流的头像,竟然也成了一只在血红色背景下的削了一半的苹果,一种说不上的感觉泛上心头。此时何博换了衣服,催林表拿东西去浴室,他也就忘了通知海若。
三
黑色的天幕下,钟楼拔地而起,显得狰狞可怖。远处的灯光打到这里,在地上钉出了一道长长的身影。
海若急匆匆地从家里赶来,在钟楼前来回踱步。苏镇给他发消息,说找他有急事,让他务必来学校一趟,约好晚上到钟楼前见面。
海若有点不耐烦,拿出手机给苏镇拨了过去。“嗡~”电话通了,“你他妈死哪去了?大过节把老子叫回来,给你扫墓啊!”海若大骂。电话那头却久久没有声音。“搞事情啊,恶作剧啊,你……你他妈怎么这么无聊。”海若心里忽然有些发虚。
那头挂断了电话。海若又拨了过去,却听到钟楼的大钟下,隐隐响起了铃声。海若感觉是苏镇在恶作剧愚弄自己,心头火起,大步走到大钟下面,发现下面有一个窟窿,也不迟疑,大骂:“苏镇,你他妈的作死啊!”跳了下去。
里边黑漆漆的,但有风,凉飕飕的,空间应该不小。海若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光亮将黑暗驱到四周。地上落着一层厚厚的灰尘,许久都没有人来了。刚才跳下的地方,有铁质的横杠可供攀爬,但是已然锈迹斑斑。循着铃声走去,才发现在厚厚的灰尘上有凌乱的脚印,慢慢地走到一个洞口地上灰尘痕迹明显而凌乱,还有干了的血迹。海若这才感觉到势头不对,苏镇不可能会开这样的玩笑,猛抬头看去,看见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嘴巴一张一翕,摊倒在地上。
“啊!”海若惊得大叫,仓皇欲逃,忽然一双手从他身后伸出,紧紧抠住了他的眼睛。一阵尖利入脑的痛感袭来,海若浑身冰冷,热乎乎的鲜血从他的眼眶中淌了下来。
“啊——”尖利的惨嚎传了出来……
青年旅社。
林表和何博长出一口气,总算是离学校远一点了,但二人心里并不安定。
“对了,我忽然想起来,江流的QQ头像也换成那个苹果了,”林表一拍脑门,“哎呀,我忘了通知海若和江流了。”随即点开QQ。
何博凑过来,说:“江流那小子晦气,我看咱们倒霉都是他惹的祸,大半夜不回宿舍!龟儿子!”
在林表翻出好友列表时,两人都惊呆了。苏镇、江流、海若三个人的头像都换成了一模一样的苹果,在血色的基调下,触目惊心。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嗡~嗡~”QQ来了消息,海若的血苹果头像一跳一跳的,像是一颗心脏。怎么回事?难道说,海若没事?林表战战兢兢点开,是一段语音。
“林表,救……救我,钟……钟楼,哼!”一声闷哼,语音戛然而止。
又是钟楼!林表慢慢镇定了下来,回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对何博说:“何博,如果这真是闹鬼,恐怕咱们躲到哪都躲不掉。如果不是闹鬼,那就是有人和咱们过不去!现在看来,苏镇、江流、海若可能都被弄了,但不知道是死是活。而且他们很可能就在钟楼下面,如果不是鬼,咱们平日里也没有和什么人有梁子吧?我不用说,江流那么胆小,怎么可能惹事?”
何博点点头,说:“如果是有人搞鬼,还偏偏找上咱们,这可就说不过去了!”
“咱们不惹事,但也不能怕事!血气方刚的汉子,怕个卵子!明天上午,咱们就带着家伙去探一探那个鬼窟窿!”
被林表这么一说,何博豪气顿生,点头说:“好!”
当天夜里,二人出去买好了防身的家伙和照明工具。
翌日清晨,俩人出去喝了点酒,打的回校。
“咱们先报个警吧,毕竟这事挺玄乎的。”林表说。
何博点点头,拿出手机拨了110,过了很久才有人接,何博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却被对方骂了一通,说什么小孩子搞什么恶作剧!然后就挂断了。
两人很无奈,调整了状态之后,径直向钟楼走去,杀气腾腾旁若无人,实际现在学校也确实没什么人。
在何博的引领下,两人找到了窟窿,里边还是黑黢黢的。但就着亮光看到了那个锈迹斑斑的扶梯,林表踩着扶梯一步步下去,何博在上边打着手电给他照亮。
“嚯,下面够土的啊!下来吧!”林表打开手电,向四周晃了晃,下面空间挺大的,有风,吹在身上凉飕飕的。
“这下面好像一个地洞,但是不知道是干嘛的。”何博晃着手电,这次有林表作伴,喝点酒壮胆,倒也不害怕了。
两人向前走着,发现窟窿顶纵横交错着老化的电路,以及灯口。再往前走,就是何博撞鬼的地方,是一个洞口,林表向四周看了看,发现在离这个洞口一百米外左右两边各有一个洞口。
“这个地方,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型的地下实验室。”林表皱眉,照到了地上,凝固在灰尘中的斑斑血迹。
“当啷”,何博被拌了一下,险些摔倒,原来是横在地上的一柄斧头,斧头上沾满了鲜血,说不出的诡异。
何博抽出从超市买的水果刀,说:“走他娘的!”林表跟在后面,也抽出水果刀。走进洞口以后,空间也不小,而且里边还放着几台老旧的实验设备,地上血迹越来越多。
两人沿着血迹走,从另一头走出了洞口,却进入了一条长长的甬道上。黑暗塞满了甬道,两人的脚步声,在翻滚回荡。地上的血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触目惊心。良久,两人走到了甬道尽头,左右两边都有通向更深处的洞口。林表手电一晃,发现在左边路口正中放着一只削了一半的红苹果,上面淋了血。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诡异。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壮胆,朝着左边走去。走了几步之后,林表忽然想起什么,仔细看了看地上的脚印和血迹,眉头皱了起来。
“咱俩走错了,返回!快!”林表吼道,声音如风一般蹿入了甬道。两人赶忙跑回起始的那个洞穴,仔细观察着地上的痕迹。
“不对,不对。”林表摇头。
“怎么不对,那血迹很可能是他们的啊。”
“是,血迹是他们的。但是,不会是他们流下来的。”
“怎么说?”
“根据血液的量来看,这么多血,绝对要大于人能承受的极限。所以,至少有一个人是晕倒的。但是看地上的脚印,虽然凌乱但却很清晰的,并没有拖沓或拖拽的痕迹。”
“你是说,有人要故意引我们过去?不会是鬼吧!”何博寒毛倒竖。
“我觉得不会,什么鬼会大费周折地办事?而且,地上有明显的脚印。”林表沉声道。
两人在地上探索好半天,发现拖拽的痕迹没有出过这个洞穴。林表揉着太阳穴,喃喃道:“会在哪呢?”无意中瞟见了洞中几台大型设备。
林表慢慢走了过去,忽然闻到了一阵阵腥臭。手电照过去,“啊!”惊得他大叫。只见设备之间的缝隙中散落着残肢!断手断腿中流出的鲜血至今未干,散发出腥臭的气味。林表心中又怕又怒,心想,什么人这么残忍!难道这是自己的室友吗?不由地流出了眼泪。何博听到叫声也跑了过来,看到眼前惨象心里一阵阵发毛,“呕”地一声,呕吐了起来。
这时候两人都有些迟疑,不知道该继续进设备缝隙还是退出去逃跑。看着这些残肢,恐怕不是一个人的尸体。想必,他们已然遇害。
“嗡——嗡——”林表手机振动,是江流的电话。
“林……林表,救我,钟……钟楼……”挂断了。
林表和何博面面相觑,阴冷的风从洞外吹进来,发出“呜呜”的响声,一派阴森恐怖。
“要,要不咱们走吧,去附近派出所报警,别管江流了。”何博咽了咽唾沫。
林表瞪了何博一眼,“不行,不能见死不救!再说,如果今天不把这件事弄清楚,有后患怎么办!我们两个男人,怕什么?你害怕的话,你回去!”林表心想,原来自己也可以做拯救他人的英雄,原来自己也可以临危不惧。
何博瞪了他半晌,啐了口:“龟儿子,偏你可以当英雄!格老子也可以!”当先走进甬道。
这次两人选了右边甬道,走不多时,发现了一道铁门。“吱呀——”虚掩着的门,一下就被何博推开了。
光亮到到处,门里的构造展现在眼前,一张木床,上面铺着几条破军被,但并没有灰尘,显然有人睡过。床边的木桶上,放着可乐罐和零食袋,地上滴有几坨血迹。林表侧耳一听,“床底下有声音!”
两人合力把床抬起来,发现江流浑身是血,目光迷离,当下把他掺了起来。
“狗日的,扫把星,给爷们搞事情!”何博骂道。
林表瞪了何博一眼,问:“到底是什么人把你弄成这样的?看见过海若和苏镇吗?”
“我……没看清是什么人,但是……但是我听到了惨叫声,应该是海若和……和苏镇。快……快走!”
两人掺扶着江流,沿来路回去,一路上何博骂声不绝于耳,将错误都归结到江流身上。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三人才走到那个大洞里。
“我……我不行了,林表、何博,休息……休息一会儿吧。”江流呻吟着。
“休息个屁!马上就出去了。”何博瞪眼道。
林表点了点头,停了下来。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三人的喘气声,还有偶尔吹进的风声,让人不寒而栗。
“林……林表,我记得……我记得惨叫声是从设备里面发出来的,你……你要不要去看看……”
林表看了看何博,说:“你留下照顾江流,别骂他啊,不是他的错!”
何博把头扭到一边。
林表慢慢走远,江流身子忽然一晃,倒在了何博身上,何博正待推开他,却猛地感觉喉间一凉,随后惊恐地看着江流,嗓子不断发出“赫赫”的声音,血沫不停地从嘴里鼻间跳出来。江流缓缓站起,浑身浴血,面目狰狞,在手电光的照射下,犹如恶鬼。
何博感觉到生命在一点点地流失,想起了家里的爸爸妈妈;想起了喜欢自己,做自己帮凶的于海;想起了自己曾经和朋友吹过的牛逼;想起了自己从来没去完成过的梦想。原来,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原来,自己曾拥有的是那么珍贵,眼泪不停地从眼眶流出来。
江流从何博倒下的地方,拿起了一把斧头,咬牙道:“我最爱的妈妈走了,妈妈最爱吃的苹果被你们踩碎了!妈妈最爱的我每天被你们欺负!你们欺负的是我,心痛的肯定是我妈妈!妈妈在天堂回来,告诉我要反抗,告诉我要你们去和他作伴!我要让妈妈看到我反抗了!我要你们都去死!”最后一句吼了出来,抡起斧头向何博砸了下去,鲜血喷涌而出。一下,又一下,血肉横飞,内脏淌了一地。
何博就这样去了,眼睛里盈满了泪水。
“不!江流,不!”林表发现异样时已经晚了,他奔过来的时候,何博的身体已经成了一堆烂肉。
江流转过脸来,鲜血从他的脸上淋漓而下,嘴角却带着一抹满意的笑容。
林表哭着问:“你,你问什么要这样?”心里的恐惧却漫过了伤心。
“当啷”,江流把斧头扔到了地上,狞声道:“他们该死!苹果给了谁,谁就得死!这是妈妈在天堂告诉我的!”他啜泣着,“妈妈,我想你!我过得太难过了!我很快就去找你!苏镇和海若的尸体,被我剁成了肉酱,装到了床边的木桶里。”说着,举起何博在掺他起来时丢在床边的水果刀,猛地扎进了心脏。接连喘息了一会儿后,江流带着笑容离开了人世。
林表呆坐在地上,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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