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枪值了

接近夜幕，同事们都陆陆续续地下了班，唯独刑警部老张的办公桌还亮着一盏台灯。

端坐在桌前的老张，烟雾缭绕，烟灰缸都填满了烟蒂，两盒香烟也就只剩下烟盒子。

老张手指夹着仅剩的一只烟，怅然若失地看着桌子上的照片，空洞无神，早已没有往日刑警老手犀利如炬的眼神，烟灰落满了一桌子也全然不顾。

照片里有三人，左边是老张，右边是他爱人，中间则是他的女儿。照片的背景是绵延不绝的长城，旁边则是不到长城非好汉的石碑，这张照片是他女儿十岁生日拍的。女儿喜欢长城屹立不倒的气势，答应她在十岁生日时，帮她完成这个心愿。一家三口便不远千里，来到北京，拍下这张幸福洋溢的照片。

“老张，都下班了，还不回去吗？”

局长的声音响彻在老张的耳旁，老张收回目光，抬了抬眼皮，似是回神过来。

“哦，马上就回去。”

老张有气无力地答着话，熄灭手中的香烟，视线旋即又回到照片上。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有关家属的案件，本人得避嫌，是不能参与的，作为刑警的老手，你比谁都更应该清楚。”

“嗯，我知道，那今天下午开会的结果是什么？”

“老李和小陈会负责押运回来，你就甭操心了。”

“哦，那我就先回去了。”

老张裹紧了外衣，从座椅上站起来，转身就就走出了刑警部门。

翌日清晨，老张老早就来到了局长办公室。

“局长，我想请三天假休息一下。”

“看你这眼圈重的，想必昨天晚上一宿都没睡吧。既然发生这种事，就想开点，过去都让它过去吧。”

“那这三天假期里就好好修养吧，局里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那谢谢局长了。”

老张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拿走了桌上他视为珍宝的照片，最后消失在刑警部。

“各位旅客请注意，由南昌开往南京的列车即将到站，请各位旅客到1站台进行等待。”

“总算上车了。”

小陈长出一口气，较为舒缓地靠在椅背上，缓解一下紧张的神经。

“越到这时候，越不能放松警惕。”

老李挤了挤眼神，示意小陈检查一下夹在中间犯人的手铐。

犯人似是知晓两人间的交流，颇为得意的扬了扬后手铐，丝毫不在意周围旅客的目光，没有一丝犯人该有的紧张惶恐心理。

“再闹腾，就把你的脚给拷上。”

老李双眼怒瞪，如犯人再有下一秒的动作，准会给他拷上脚链。

“别啊，我老实还不行吗。”

犯人也算是老油条，知晓老刑警最喜欢来硬的，一下子就变得规矩起来。

窗外的树木“刷刷”地往身后倒飞而去，就连影子都未曾看到，快速行驶的火车飞也似的在铁轨上疾驰而过。

“这高铁真快，比绿皮子好坐多了，环境也舒适。”

犯人刚消停了一会儿，就不老实起来，眼神贼也似的环顾着列车环境。

“别指望着能逃出去，你就老老实实地待着安稳到南京吧。”

小陈打断他东张西望的眼神，再次检查了一下犯人的后手拷。

“逃，是不可能的，这密闭性的火车我往哪逃。再说，躲得了你们，铁路安管局那我也逃不掉。”

“你知道就好，那就更加放老实点。”

“我这一路不是闲的慌吗，想找个人说说话。”

“想说话，到南京再说，有你说的。”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杀人吗？”

“哦？那你到说说看。”

犯人冷不丁地冒出这句话，一时间倒是把小陈给愣住了，反而一旁沉默的老李抬了抬眼皮，率先接住犯人说的话。

老李和老张是十几年的老搭档，老张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老李不可能不知道，而这个犯人就是杀害老张爱人和女儿的凶手。老张一向待人随和客气，根本不会与人结仇，更何况两人无故的被杀害，老李也想知道这个犯人究竟是什么原因会下如此狠手。

“告诉你们也无妨，不是庭审的人，也落不下我的口供。”

“原因很简单，因为她家的男人是个刑警，断了我的财路，甚至抓走了我唯一的亲弟弟，我必须要报复！”

话还没有说完，后排直接过来一乘客，劈头盖脸就是对着犯人一顿打。

老李从警这么多年，这阵仗还是第一次见。虽说如此，但两人还是赶忙将眼前的乘客拖开，生怕犯人在押运的途中有什么闪失。

两人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乘客拖开，定睛一看才发现居然是老搭档老张。

“老张，你怎么来了。”

老李刚从慌乱中缓过神，却被到来的老张给吓了一跳。

“我向局长请了假，旅游完顺道回来。”

老张整了整拉扯的衣服，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是眼神憎恨无比地注视着鼻青脸肿的犯人。

犯人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得竟打起了颤抖。如果不是两人极力地拖扯，犯人不死半条命也就搁这了。

听着老张云淡风轻的言词，老李狐疑地闪了闪眼神，凭借多年来的从警经验，直觉告诉老李，老张突然的出现并没有这般简单，但一时半会也弄不清楚，与其在这摸索思考，不如顺着事情发展，老李便没有戳破这个不着边际的理由，想看下老张上这趟列车到底是为何。

“老张坐回原位去，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这是在火车上押运，不是刑警部，你这样殴打犯人的行为在很大程度上会造成旅客恐慌！”

老李双眼怒视老张，脸上满是愤怒。老张自知行为冒失，不敢看向老李，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刚才还一阵骚乱的旅客，倒也平静的收回视线，低头忙着自己的事情，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声聊天。

老张靠在椅背上，平静地望向窗外倒飞的树影。一度安静的车厢，再一次被聊天的嘈杂声给淹没。

“尊敬的旅客，杭州东站到了。”

“要不要下去抽根烟。”老张从烟盒抽出一根烟递给老李。

老李看向犯人，摇了摇头。

“没事，这有小陈看着，不用担心。”老张见老李没接烟，又补了一句。

“李哥，没事，有我呢。”小陈拍了拍胸脯。

老李只得接下烟，眼神示意小陈机警点，便跟着老张下了车。

“说实话，你上这趟车的目的是什么？”老李双眼直视老张，像是在刑警部审视犯人一般，不容有半点谎言。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老张重重地吐出一口烟圈，“旅游顺道回来。”

“坐了这么久，饿了吧，我去给你们买盒饭去。”

老李刚想发问，老张便踩灭手中的烟头，头也不回地向车内走去。

不一会儿，老张便端着三盒盒饭走了过来。

“小陈，吃盒盒饭吧，坐了这么久，估计得饿了吧。”

“谢谢张哥。”小陈双手接过老张递过来的盒饭。

“把犯人的后拷换成前拷吧。”

“这不行吧，张哥。”小陈充满疑惑地看着老张，满是不解。

“不换成前拷，犯人怎么吃，难道只看我们吃，如果被旅客看见了，说我们警察虐待犯人？”

“好吧。”小陈只得将后拷换成前拷。

“还有这盒饭还是热着，给老李送去，冷了就不好吃了。”老张再将一盒饭递给小陈。

“可是，我还得看犯人呢？”

“没事，就一会儿功夫，我帮你看着。”老张只好坐在犯人旁边，示意小陈放心。

“你怎么出来了，你不是在看犯人吗？”老李见小陈端着盒饭走出车门，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张哥买了盒饭，叫我给你送过来趁热吃。”

“完了。”老李扔下烟头，飞也似的跑回车内，直觉告诉他，事情不对头！送盒饭，这明显是故意支开小陈的借口。

老李终究是晚了一步，在进入车厢的一刹那，一声震耳枪响，犯人应声倒下。

老李终于明白了老张的此行目的，从南昌开往南京的高铁运行开始，老张就一直在为这一声枪响准备着。

老张将两人全部支开，为的就是能与犯人单独相处的机会，然后老张故意露出空档，借机离开犯人一定距离，制造犯人可以挟持旅客的机会。

老张从事刑警工作多年，与杀人犯打交道不下于二十位，对被捕杀人犯的心理有个很清楚的认识和了解，被捕杀人犯，押解回去一定会枪决。所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在押解过程中抓住可以逃跑的任何机会。反正回去都会枪决，倒不如挣扎一丝最后的逃跑机会。

显然，老张这样做了，犯人也顺势而为。就在老张露出的空档里，犯人抓住旁边的女乘客，用前手铐紧紧地缠住其脖子，欲挟持人质威胁老张。

虽说如此，但这情景正是老张所看到的。早已准备好的配枪，以不及迅雷之势掏出，不待任何犹豫，也不给犯人谈条件的一丝机会，子弹脱离枪口，直接命中额头，一击必杀。

根据法律规定，在逃危险分子挟持人质，情况紧急下，警察可不予警告，直接使用配枪。

老张从踏上这列高铁开始，就已经密谋了这起报仇计划。至亲人无辜被杀，就早已激起老张心中滔天的愤恨。公正的一枪判决终会到来，但老张不愿看到恶魔仍在人间游荡。这一声枪响，结束的不是犯人的生命，而是老张心中的牵挂与慰藉。

老张放下握枪的手臂，将枪收回腰间，掏出上衣胸口里的照片，一阵哽咽。

这一枪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