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妃宠眷日隆，安禄山肆行无忌。朝廷上下无人敢言。这边梅妃江采蘋却独居上阳宫。这一日太子妃韦氏入宫问安，言及李白上疏被斥，杨妃洗儿一事，梅妃叹气，为之忿然，乃道：“肥婢擅宠，祸乱宫闱，安禄山谄言蔽上，无视东宫，须得一重臣谏之。不然终乱天下。”韦氏道：“李林甫视太子为眼中钉，杨国忠乃杨妃之兄，加之高力士在侧；圣上如何得不蒙蔽？”二人惟有怨恨而已，计无所出。
话说李林甫仰仗天子信任，手握重权，安禄山亦甚畏之，杨国忠虽心怀妒忌，然其势不得不互为党援。自立忠王为太子，林甫心怀怨恨，一直谋倾陷东宫。
时皇甫惟明为陇右节度，于石堡城与吐蕃一战之后进京献俘，玄宗诏令皇甫惟明兼河西节度使，鸿胪卿。皇甫昔与太子为友，更与韦坚相厚。韦坚时任刑部尚书，乃太子妃韦氏之兄。皇甫惟明入朝，发现宰相李林甫专权，心中不满，乃劝玄宗罢免李林甫，更言刑部尚书韦坚有宰相之才，可重用。李林甫知其所言，怀恨在心，旦夕思报复之。
时至上元之夕，玄宗于内庭高结彩楼，张灯饮宴，不召外臣陪饮，只有诸王及江、杨二妃，又召通玄先生张果、尊师叶法善二人。张果偶然他往未至，法善先来。玄宗赐座首席，举觞共饮，一时灯月交辉，歌舞间作，十分欢喜。杨妃感法善当日之助，有意于玄宗面前抬举尊师，至酒酣，乃目视法善，指着灯彩笑道：“宫内灯事，可谓极盛，他方安能有此耶？”法善举眼四下一望，用手向西指道：“西凉府城中，今夜灯事亦盛，不亚于京师。”玄宗道：“先生如有所见，朕和贵妃不得而见也。”法善道：“陛下欲见，亦有何难。”玄宗忙问道：“尊师有何法术，可使朕与诸王、贵妃一见胜境乎？”法善道：“臣当奉陛下御驾与诸位王爷及二位贵妃而往，转回不过片时。”玄宗欣然而起，诸王亦甚是期待，杨妃但笑而不语。梅妃道：“叶尊师虽有妙法，皇上万金之躯岂可以身为试，愿勿轻动。”梅妃不喜，乃道：“尊师仙术必不误陛下，妾亦与陛下同行，害怕之人只在此候着便了。”玄宗亦甚欲往，梅妃不敢在言，唯唯而退。
法善请玄宗撤宴更衣，诸王及杨妃亦更换衣服，俱立于庭中，法善叫诸人紧闭双目；玄宗挽着杨妃只觉两足腾起，如行霄汉中。梅妃于旁观之，须臾之间便不见了玄宗诸人。玄宗及杨妃、诸王等人，顷刻之间，脚已着地，耳边但闻人声喧闹，都是西凉府口音。法善叫请开眼，玄宗开目一看，只见彩灯绵亘数里，观灯之人，往来如潮；心中又惊又喜，挽着杨妃杂于稠人之中，到处游看。玄宗心中惊异，乃私问法善道：“此非尊师障眼术乎？”法善道：“陛下若不信今夜之游，请留验证。”玄宗遂问诸王道：“你等身边带得有何物件？”宁王道：“臣弟有随身玉佩一枚在此。”法善乃与玄宗诸人入一酒肆中，呼酒共饮，须臾饮讫，即以宁王玉佩暂抵酒资，要店主写了一纸收据，约定几日后遣人来赎取。出了店门，步至城外，法善仍叫众人各自闭目，顷刻之间，腾空而回，直到殿前落地。
却说法善一行于西凉城中游览之时，张果已至席。高力士接入，其见梅妃一人独坐，乃问道：“贵妃为何一人独坐？”梅妃乃言尊师法善以法术带玄宗、诸王及杨妃至西凉城中观灯之事。张果笑道：“朝游北海，暮宿苍梧，仙家常事，况如西凉，直跬步间尔。”话犹未落，法善、玄宗等人已至殿前，高力士、梅妃、张果等人接着，同回至席间。张果道：“臣偶出游，未即应召而至，伏乞陛下恕臣之罪。”玄宗道：“先生闲云野鹤，岂拘世法，何罪之有；但未知先生适才何往？”张果道：“臣适往广陵访一道友，不意陛下召见，以至来迟。”玄宗道：“广陵去此甚远，先生往来，何其速也！”张果笑道：“陛下适才西凉观灯，往回俄顷，亦何尝不速。”玄宗乃笑问道：“先生适才从广陵回来，不知广陵灯事如何？”张果道：“广陵灯事亦极盛，此时正是热闹之际。”歧王道：“臣启请陛下，以余兴至广陵一观足以怡悦圣情。”玄宗道：“如此甚妙。”因问张果道：“先生可有法令朕等前往？”张果道：“臣愿随圣驾前往，且此行不需腾空御风，亦不需游行城市。臣有小术，上可不至天，下可不至地，任凭陛下赏玩。”玄宗道：“此更奇妙，愿即施神术。”张果道：“请陛下更衣，穿极华美衣冠。”继而目视梅妃与杨妃，张果对杨氏一族弄权早存不满，此行有心不携杨妃，故说道：“也请梅妃娘娘更衣，凌空作惊鸿舞。”杨妃本亦欲前往，见张果如此说，登时变色，独坐一侧默然不语。法善亦不作他言。
玄宗叫高力士亦着华服，又使梨园伶工数人都着锦衣华服。张果解下腰间丝绦向空一掷，化成一座彩桥，起自殿庭，直接云霄。比之适才法善之术，更高一筹。当下张果前导，引着玄宗、梅妃、诸王等人徐徐上桥。高力士及伶工等俱从，张果嘱众人切勿回头反顾，只管向前行走。杨妃见状，忿而回宫，独留法善一人候驾。行不百步，张果立住脚，说道：“陛下、娘娘止步，已至广陵矣。”遂与玄宗等人立于桥上，仰观天汉，月明如昼，低头下视，见广陵城中灯火之多，陈设之盛，不亚于西凉。那些看灯的百姓们，忽见空中有五彩祥云，拥着一群衣冠华丽之人，疑是九天仙子出现，都向空中瞻仰叩拜。玄宗大喜。张果请伶工奏曲，梅妃于彩云之上凌空作惊鸿舞，但见祥云霭霭，仙乐飘飘，素练宽衣，环佩叮咚，直如月宫之嫦娥仙子。舞毕，张果仍引玄宗与众人于桥上步回宫中；才下彩桥，张果把袖一拂，桥倏尔不见，只见张果手中仍拿着丝带一条。众皆惊异。法善接驾，对张果道：“先生神术，真乃奇妙！”张果道：“叶先生仙术亦高矣！”
玄宗见杨妃不在，适才之快意立减几分。梅妃自有所察，谢过张果之后，以身倦为由，亦辞别还宫。玄宗、诸王与张果、法善饮至天明方才罢宴。
次日，玄宗密遣使者去西凉府酒肆中取赎宁王之玉佩。使者行了几日，果然取回，乃信上元夜之游，是真非幻。过了几日，广陵地方官上奏：“本地于正月十五夜二更后，天际中忽然出现五色祥云万朵，云中仙人历历可见；又闻仙乐嘹亮，有仙女于云间仙舞，此诚圣世祥瑞，合应奏闻。”玄宗览奏，暗自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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