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他看起来有些木讷，除了笑起来时的那一点生气之外，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了。

他每次拿出手机，只是为了看时间又过去了多久。

漫长的火车途中，他白天睡觉，晚上会到连接两节车厢的地方吸烟，然后倚在窗边，望向远处。

夜色笼罩着一切，旷野的灯火，天边的灯火，一切发光的东西都那么引人注目。

他望向窗外的时候，有美女过来搭讪，与他借了颗烟。他在递烟的时候与对方目光刚好对上，却又一闪而过，如同火柴在砂纸上轻巧地摩擦了一下，并未点燃。于是他，只继续望向窗外。

远远的看，似乎看不出他青春的脸颊上的波澜，只看到他眼睛折射着远方的灯火，忽明忽灭。

他终于到站。他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走出出站口，站在路旁，像无数等车的人那样，冲着来往的出租车招手。只感觉到他目的地明确，缓慢而没有逗留。

最后，几经辗转，他终于来到了家门口，掏出自己一年也用不上几次的钥匙，将门打开。走进门，他轻微地说了一声，“我回来了。”却无人回应，似乎与他料想的一样，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他将家里的卫生打扫了一下，然后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

傍晚，团聚的一家人忙碌着晚餐。忙碌完后的餐桌上，也终于透露出了一丝重逢的喜悦。

饭后，他把自己从海南带回来的礼品进行分发。送给了妹妹一些好看的贝壳，送给了父亲一个精致的打火机，送给了母亲一提好喝的椰子。分发完礼物后，他告诉父亲自己开始吸烟了，得到父亲的认同之后，于是客厅的沙发上，多了一个喜欢看电视和吸烟的人。

寒假的生活十分枯燥，偶尔有朋友相约，也仍感觉缺失些什么，但也这样熬到了过年。

凌晨，零点过，一家人在空旷的地方燃放新年的烟花。就在这一刻，百家烟花齐齐升空，在无数声轰鸣中，于天空中绽放光芒，将地上的脸庞和眼睛照亮。

站在家人身旁，仰望着天空，他感觉到久违的温暖，在这寒冷的冬夜中。

时间很快就带走大部分悠闲的时间。离返校的时间仅剩一周。

乘着车，一家人回到乡下。按照习俗，新年过后，要给家中逝去不久的人扫墓。他跪在奶奶的坟前磕头，磕完，久久跪在墓碑前未起。

大概无话可以形容此时此刻的悲伤，今后他将会一次又一次地在心中提醒自己，她已经离去。如同人生中那一次最珍重的道别。短暂，而永远。

寒假已经结束。与家人和朋友道别之后，他又一次踏上返校的路。知道有人会为他守候，这样无论去向何处，都会再次归来，这样已足够。

这些情感，也许无法透过他那张木讷的脸看到。父亲手中的香烟与酒杯，母亲的笑容，妹妹的可爱。这些都将温暖他，支撑他，在任何时候将他的内心温热，并永久地温存。

他说：“我是在奶奶逝世之后学会的吸烟。至今回忆起来，都仍感觉痛苦。大概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因为奶奶逝世的时候，我手机刚好坏掉，导致父亲无法与我联系，而整整一周后，我才与父亲取得联系，父亲在电话中询问我最近有无做过什么怪异的梦的时候，我察觉到了父亲语气里的一丝异常，然后当我询问奶奶是否安好的时候，父亲沉默了长达数十秒，于是在这数十秒中，我终于预料到了一个自己无法接受的结果，父亲最终忍不住啜泣，并开始安慰我，说奶奶走的时候无病痛，只是衰老所导致，所以在那一通电话中我感受到了从灵魂深处发出的惭愧和痛苦。而后，寒假回到家中，新年过后去给奶奶扫墓，跪在她的墓碑前，那时积压在我心中的情绪才得到一些释放，可也无法避免地留下了创伤，至那之后，我再也没有流泪。回忆那时候，如同又一次走进时间电影的回旋长廊。回忆起来如此短暂的光景，却无限回放，是无限次地在那里看着自己，看见我与奶奶一同生活的日子。而后的一些日子，如同太阳也可以被忘记，形容不出云的黑白，不知道昼夜，却感觉得到时间在流逝，人在下坠。于是我吸烟，我渴望停止这幻觉。”

后来，他说：“我也是在那之后明白了家对我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