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犬·疫苗·阴影

作者: 泊一段情 | 来源:发表于2020-07-10 15:54 被阅读0次

    我好小好小以前就知道:人活了一定的时间之后便会死掉。我一直为此大惑不解:好好的人为什么要死掉呢?都不如路旁的野草,年年复绿,只要根在,便长生不死。

    而且有的人今天还活得很好,明天便死掉。被车撞死、被人杀死、被野兽咬死、走路摔死……我们村尾的老王头是吃饭噎死的、侯家的孩子是上树捉鸟被蛇钻进嘴里憋死的、刘家的老太在田里间苗被蜥蜴钻进子宫吓死了……

    人真的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怎么死。人也无法预料下一秒将要在自己身上发生什么。

    方刚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经常去他家玩儿。进了他家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样,从不客套。

    午睡时我怎么也睡不着,躺着出汗,热气像是裹在了身上、总也不散。

    我起身去了方刚家。太阳像火炉一样炙烤着大地,晒得大地发出惨白的光。走了不远,我便汗流浃背、口干舌燥。

    到了方刚家门口,只见大门紧闭。我熟练地打开大门,叫了几声:“方刚、方刚……”

    院子里静悄悄地没有动静。

    忽然,就像一阵旋风,一只黑色的大狗狂吠着奔来。我寒毛倒竖,倒退了几步,此时的我已经全身僵硬、忘记了奔跑。

    它狂吠着奔来,拖着“哐啷”作响的半截铁链,露出雪白尖利的犬牙和血盆大口。

    就如同逮野兔一样,它一口掏透了我的腿肚,并且恨恨地在腿肚附近的位置乱啃了几口。

    我几乎绝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说时迟、那时快,我瞥见墙角立着铁锹,顺手抓起来一顿乱劈。

    黑狗“嗷嗷”叫着逃跑了,我也逃离了方刚家。

    跑了半天,才觉得腿肚隐隐作痛。掀开裤腿一看,血肉模糊,有的地方翻出白肉,惨不忍睹!

    我的手和腿抖了起来,之前我从没遭遇过如此惨烈的状况。

    怎么办?怎么办?我一瘸一拐地走回家,血顺着腿流进鞋里,“咕叽咕叽”响。

    “妈妈,妈妈……”我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恐和无助。

    妈妈从房里奔出来,见到我血淋淋的裤子和鞋,吓得声音都变了。

    她让我把裤腿撸起来,抖着手用凉水呲我的伤口,说是消毒。

    血水流了一地,伤口白森森地,非常吓人。

    “妈妈,别弄了,咱们去医院吧!”我忍着痛对妈妈说。

    “是……是啊……快……”妈妈背起我、哭着向医院跑去……

    消毒、缝针,还需要打狂犬疫苗。可是医院里没有疫苗,只能到县里去打。

    爸爸妈妈和我讨论了一下,妈妈说:“疫苗还是要打,你还小;如果是你爸爸被狗咬了的话就不必打了……”我总觉得这话说得酸楚。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爸爸背起我,来到镇里的十字路口,等候定点出发的班车。

    我从来没有做过班车,我觉得应该很新奇。那么大的一个铁箱子,“呼呼”飞跑在公路上,里面的人一定很得意。

    等我上了班车,这种感觉立马消失了。车里一股怪味儿,而且特别拥挤。里面的人大声说话、咳嗽、吐痰……还用力推搡、挤压。

    司机把车开得飞快,车颠在坑坑洼洼的路上,几乎要把人的五脏六腑抖出来。我的腿一阵一阵疼痛,只好强忍着。

    有人要下车,司机一个急刹车,全车的人都被甩离座位。

    “你个二杆子,老汉的腰都被你扭折了;慢点开不行吗?急着投胎怎地?”一个老头儿戏谑地说道。

    “老不死的,要入土了还活得这样在意;老子赶着返回开第二趟车;耽误老子挣钱你能负起责任吗?”司机是的合格的“地痞”。

    老头儿不说话了,一车人都安静了。

    我在迷蒙中被爸爸叫醒,下了车,眼前出现了不同于乡村的景象:房屋罗压在一起,如同规则摆放的火柴盒。马路宽阔整洁,两旁是路灯和花坛。车辆川流不息、人们来来往往。

    爸爸背着我迟迟不敢穿越马路,我只记得他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就像他和我看电视、去镇里、走亲戚一样,永远都是步行。他好像又打听了好多好多的人……

    迷迷糊糊中,爸爸进入了一处门楼内,右拐、右拐,上楼,左拐,进入了一间宽阔的屋内。

    “买什么?”一个人问。

    “买狂犬疫苗……”爸爸托住我的手有点儿颤抖。

    “你来着了,刚刚降价;去那边交钱……”

    “哦……”爸爸把我放到椅子上,去交钱了。

    我四处打量这个地方,发现在一个玻璃房里放着十几台大冰箱,压缩机“嗡嗡”作响,大概疫苗就保存在冰箱里。

    疫苗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至今还没有弄明白;只是恍惚知道它可以预防狂犬病,狂犬病是一个很厉害的病,得上的人都会死掉。狂犬病可以在身体里潜伏几十年,也有几年就发病的。

    爸爸买到疫苗就让他们给我注射了一针。我问爸爸我现在是不是安全了、可以不得狂犬病了。爸爸说还有几针要回去打,我们要买几根雪糕把疫苗瓶子塞在里面,低温保存,防止疫苗坏掉。

    到家后,爸爸把疫苗寄存在一位厨师那里,他有冰箱,可以使疫苗保持不坏。

    一日大雨的午后,爸爸哭丧着脸回来了,一到家里就把装疫苗的小瓶放在柜子上。

    “人家不给保存了,只好听天由命了!”

    就这样,最后两瓶疫苗在接连的两天里注入了我的身体。医生说,疫苗已经产生了沉淀,有可能坏掉了。

    我以后会得狂犬病吗?我不知道!一个伙伴用一种恶狠狠的口气说:“你只能活到三十岁……”

    我后来缓缓地想:能活到三十岁也不错,还有好多年,我可以慢慢来……

    是的,或许我明天就会死掉,但我今天过得很好……

    我想着三十岁的最后一天,我一定好好度过,然后我会安详地躺在床上,睡个好觉,争取做个好梦,在美梦中走向死亡……

    这种担心、这个阴影此后将一直伴随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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