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下班的地铁上,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座位。坐旁边的女生二十来岁,应该已经工作,靠着身边的男生,分享一个耳线和一个iPad mini的屏幕。屏幕上,傻白甜的女主角不知道在叨叨叨什么。
男生看得入神。女生突然从包里掏出屏幕闪烁的手机,狠狠挂断。
“烦不烦烦不烦?老打电话老打电话,说了不回去吃饭了,还老问!”
然后开始向男生絮叨:“他们就是担心我出来交男朋友,一说不回去吃饭就一定要问跟谁一起干嘛去。你知道吗?他们就不是那种关心我的态度来问,就是那种审查的感觉。我要学我弟,以后就不接他们的电话!”
我脑海里突然浮现,电话那头两对灼热目光。
手机又亮了。女生接通,劈头盖脸:“烦死了啊,我出来玩不行啊?和谁?你不认识的!别再打过来了!”
如果没有前言后语,会以为这是接到促销广告骚扰电话了吧。
不知道是该可怜天下父母心,还是可怜那颗急切想要获取自由的年轻的心。
二
长假将至,很容易让人突然想起一些词语。比如说,流浪。还有,自由。等等。虽然我已经不年轻了。
那些年轻的人儿们,急切地要着自由,像恋爱中被束缚的一方,浮躁,呈对抗方位,尽管有时候不知道要对抗什么。又像叛逆期的小朋友,尖锐,易怒,把对全世界的怒气,都发泄在最亲近的人身上,要通过打倒权威,来实现制服世界的想望,并不知道制服世界并不靠和父亲干一架能达成。
就好像自由从来都不是要来的,也没有人能给得起你自由。
自由从来都是自己的。“要自由”和“给自由”的说法不存在。
总等着别人给自由,大概是因为不知道自由真正的样子,也不知道追求自由可能付出的代价。自由比不自由,需要的勇气多得多得多。
所以,有些时候那份怒火,是不是,其实是对那个还没有力量、甚至还没有自觉去捍卫自由的自己的愤怒?
是不是,其实是对那个找不到正确的途径去对抗束缚,又没有办法隐藏无力感的自己的愤怒?
一个小小人在地面上张牙舞爪,虚张声势,对着空气出击——所有不正确的出击对象,都是空气呀——只剩下越积累越深厚的怨念,和满满的无力感,以及无力感导致的新怨念。
三
有位学心理学的朋友说过这样的一个金句:
“太想要自由往往因为以前被限制太多,太想做自己往往因为以前太难听从自己的声音。太不想被控制?或许只是因为以前总是听话。以前不太听话,也就不会那么怕被控制。太想的,往往只是以前受的伤,与事实无关。有些事,太,就是过了。已经过了,你还放不下,只是因为抱着过去的小孩不肯放。”
所以,文首提到的那个在地铁上拒接父母电话的女生,应该并非从小就是这样。相反,我猜她有一个循规蹈矩、乖巧听话的童年。这似乎也从另外一方面说明为何她的父母会不顾她的抗拒一再打电话过来:父母已经习惯了她的听话,养成了事无巨细控制的习惯。
所谓逆反心理,不过是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被限制了太多、太久。那些逆反仿佛是对自己过往岁月的补偿。哪怕是可左可右的事情,也一定要唱反调,只是想证明:我是个自由的人。我不受控制。我要做自己的决定。
为什么不把那个孩子放下呢?这样我们做判断时,会少掉很多意气用事吧?
四
在一些关系里,我们做出这样的承诺,将我们的自由舍弃了一部分。
是我们自己让出了自由,而换取别的一些什么。得与失总是平衡的。当觉得所得与所失不对称的时候,可以协调,乃至离开。
事实上,随时可以离开的姿态,是离自由最近的一个姿态。全心全情,并不妨碍你可以随时离开。
把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一切就变得简单。不妄想哪一个人的出现会让我们的世界一切光明。出现困惑和疑惧时,第一个要面对的,是真正的自己。
所以,别再生自己的气,也别再把愤怒发泄在别人身上了。去付出你所能付出的全部,换取你所能拥有的勇气和力量,然后,做一个你能够承担的决定。
那个时候,你是自由的。而且,这份自由,是你给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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