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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人民商场及兴隆巷无线电市场和缝纫市场兴衰记

成都人民商场及兴隆巷无线电市场和缝纫市场兴衰记

作者: 钟离春秋ZLCQ | 来源:发表于2017-12-19 01:15 被阅读23次

    成都人民商场及兴隆巷无线电市场和缝纫市场兴衰记

    图一、顺城街路口人民商场

    成都市人民商场是全国十大综合性百货商场之一。它的建成带动了成都购物市场,特别是带动了盐市口一带的人气和繁荣。这座商场几乎为所有成都人所熟悉和喜爱,凡是购物、逛街,人民商场是必选地之一。

    1953年6月,成都市工商管理局在市顺城街、东御街和叠弯巷街区内,建成了面积达一万多平米的人民商场。商场由上百家商家组成,经营范围涉及70多个行业。

    修建人民商场的这个地址,原本也是老成都最为繁华地段之一,在抗日战争时期曾被日本飞机狂轰滥炸后夷为平地,解放前、后一度沦为露天估衣旧货市场和扯谎坝儿。

    人民商场全场平面布置格局是:每两排高大的通道式平房组成一个单元,每单元有几十米长,这与现在的大型菜市场格局差不多。每个单元中间的空位为出租摊位区,每排房子所修建的商铺面积基本相同。一共有六个单元区共计十二个单排上百间营业用房。

    商场的东大门在下西顺城街,进门靠右是成都市木偶剧团。临街有一排商铺,友谊商店和成都照相馆即坐落于此。

    东大门的街对面有不少人们喜爱和熟悉的老字号商铺和饭馆:靠青年路西口是一间水果店,兼卖烤红苕和甘蔗。接着是一双开间的糖果糕点店。旁边是以油泼炒面出名的山西风味晋阳楼饭庄。其隔壁有一家门面狭小内院较大的中式院子,这是成都市名望甚高的一位祖传外科中医张医生的寓所兼诊所。他自配各种膏丹丸散,专业剐瘡疗毒,专治各种无名肿毒、风疮介癣等外科疑难杂症。隔壁是这一带最大的一间理发店。再隔几间商铺后,则是名满蓉城的三大豆花店之一的谭豆花。它的南邻是以凉拌白肉和猪杂炒菜闻名的竹林小餐。隔壁是一家因老板姓胡,而取名为古月胡的甜食店。

    三合泥是古月胡的特色小吃之一,它是用熬熟猪板油和糯米粉、核桃仁、芝麻仁及其他许多杂七杂八的配料等混合后,反复用小锅翻炒,待炒酥香出油后用小火煨着候客。师傅还不时用小铲子在小炒锅内翻炒几下,让其受热均匀避免烤糊。三合泥炒制时间越长则越酥香爽口、味道浓郁,熟知这一窍门的食客,常常赶在它晚上关门前去吃上一份。由于成熟三合泥水份已完全蒸发而全无氤氲气雾之感,初次品尝的食客因看不见它冒热气,时有被误伤而烫坏嘴皮的惨状发生,故有“这人是古月胡的三合泥­——阴倒有点烫哦!”的言子,用来影射某人表面谦虚实际上很有能力的意思。

    商场南门开在东御街上,南门往东到下西顺城街拐角处之间商铺不多,依次为自产直销芝麻酱和芝麻油的麻酱铺。它的东邻有一白铁铺,专门修补锑锅和制造销售白铁炉子、蒸笼、水桶一类的日常白铁用品。紧接着就是成都市食品贸易公司人民商场门市部(如图1)。商场所在的东御街对面起初是百老汇茶园(请参看《行脚成都》2017年8月31日发表的“东御街、百老汇茶园和香雪海餐厅及其他”一文),当茶园被拆除后新建为火车站市内售票处。

    图二、东御街路口人民商场

    商场北墙根在东、西方向上是沿着叠弯巷中段和东段修建的。

    商场西门开在叠弯巷中段,进门就是新蓉评剧团及其演出剧场。

    商场北门开在叠弯巷东段,进门左侧就是木偶剧场后门。商场竣工后原叠弯巷东、中段改称兴隆巷,如图三所示。

    实际上商场还不止于这四座大门,各个临街商铺也有自己管理的大门,顾客也可以从这些大门出入商场。

    图三、人民商场平面示意图

    兴隆巷依托人民商场和顺城街,及其东口对街的青年路,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这条街上曾经发生过几起重大的值得记述的事件。它见证了成都灾荒年间一段短暂开放的“自由市场”,以及开放改革初期,一个新兴的街头服装加工市场的兴衰。

    1955年我家从蜀华后街搬迁至兴隆巷14号一座公馆里。大门牌坊上塑有“蕓庐”二字,公馆面积不大,可以说是一间微型公馆。门脸与一般川西公馆无异。一扇双开黑漆大门和一个四开双向折叠式二门,大门与二门之间的左边开了一个供平时进出的侧门。进側门后是一座坐西朝东穿斗单层耳房,其两头各一间房间,中间为客厅。正房为一栋坐北朝南的二层楼穿斗楼房,楼上楼下各两个房间,其西端与耳房北端成90度夹角。正房、耳房和二门间有一个小天井,天井的东墙外就是附近几家房、院共用的一口水井。

    我家购买的就是靠近二门这间耳房,和把客厅逢中隔断后的半个客厅,又把这半个客厅再隔出一小间作为厨房。安置了一个新购买的行灶,和一张书桌作为厨房案桌。耳房的另一半由一对武汉人居住。妻子是家庭妇女,丈夫在省商业厅任总会计师,是著名的会计专家谢先生。

    上世纪六十年代,某一个星期天我从单位回家,看见家门前有一人穿了一身工作服,背靠我家院墙蹲在那里,面前摆了一个油布小摊,旁边放了一个大号帆布工具包,包里装了不少破旧电器、无线电材料和工具。我便走近在人堆外围观。走拢一看觉得此人非常面熟,同时他也看了我一眼,就自顾自地埋头做他的活路了。

    后来几天此人的形象一直萦绕在我的头脑中驱之不散。经过几天冥思苦想后终于想起了这人姓郭,他是我当年就读初一中,1955年参加全国少儿科技比赛时(请参看《行脚成都》2017年5月26日发表的“欲谢吾恩师遥问芳菊花”一文)一位同组的外校学友郭xx!

    又是一个星期天回家,看见他仍在那儿摆摊,在他的摊边已经围了一层人。我就在圈外第二层,看他用的是一个化妆品电木盒子在改制耳机。我心想这个人还是够聪明的哈,过去的耳机都要靠进口,中国当时还制造不出耳机来,现在居然被一个摆地摊的人,就在地摊上制造出来了,我开始有点佩服他了。

    看他在忙,也不好招呼他,就径直回家去了。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听见墙外人声稀疏了,我从家里出去在他的摊子边站下来,还没等我招呼他,他一抬头就认出我来了。他说上星期他与我打了一个照面后就认准了此人(指我)很熟,但总也想不起我的名字,后来想了好几天才想起来了。我们相互再次通报了姓名,简单地讲述了自1955年8月北京一别后各自漫长的经历。当时话越说越多,龙门阵越摆越欢。他干脆收拾了他的摊摊儿,生意也不做了,我们就去人民商场二泉茶社喝了一下午的茶。

    二泉茶社在人民商场内,它的东边是销售较高档和出口转内销商品的友谊商店,其西边是一个修建在商场内的一个独立百货商场。而二泉茶社就坐落在它们之间,及商场中部靠南的一个高台之上。茶社建有一个可安放近百张茶座的大厅。

    这里每到下午和礼拜天茶客非常之多,找茶座困难,不是打拼盘就是排队等候。我们那天去喝茶时正好是吃午饭时间,人少好找座位。我俩找了一个僻静的位置坐下,去食品贸易公司底楼糕点部,买了一些当午饭吃的点心。又在茶社西边对面一间挂了一面三角锦旗,上书"锦城小吃甲天下"的,名曰"司胖子"的小店中,买了一些红皮甜花生米(这可是司胖子的名品中的名品啊!)。我们一边吃点心,一边喝茶,一边大嚼花生米,一边谈起了自北京一别后,八年来各自的人生经历,引来相互一阵阵唏嘘感叹。

    八年啊!两千九百二十个日夜,不长也不短,我们都经历了视青春如草芥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那时还有谁没经历过青春的桎梏和对生命的蔑视?历史的残酷犹如洪流倾泻,所有人都被裹挟其中。有人为了自己的青春美好,而將他人踩在脚下,也有人为了家人的生存而苟延残喘地活着。

    郭同学说他早已经从原单位退职不干了,那一点工资养活不了一家人。后来他建议我们俩一起合作,利用我们在电子技术方面的专长,干点什么营生也好。他说我可以继续在工厂里上班,只要业余时间完成他交给我干的活就行。还可以一起共同设计和制作一些产品来销售,或来料加工都行。他希望我下班后搬回家住,不要再住厂子里了,有什么活路就交一部分给我悄悄在家里干,卖了产品的钱大家平半分。我告诉他,现在单位抓得紧,不让职工在外面打野,这是走资本主义道路,上面一旦知道了要挨整,甚至开除!前次我们帮省化工研究所私自安装设备没报告厂子里,被工厂知道了,还写了好久的检查才过了关,所以我最终没有答应与他一起干。但我表示,他只要在这个墙边蹲一天我都让家里人照顾他一天。至此,家里人每天支援他一张小桌子和一张凳子,为他烧开水喝,并为他专门牵了一副临时电源线供其使用。

    在他的影响下,这里陆续有了其他一些做无线电生意的同行,逐渐形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无线电市场。郭同学成了市场内一个批发商和技术权威,好多元器件都要在他这里批发和零购,一些产品遇到了技术问题都要请教于他。

    文革初期这个市场就受到了打击,四、七、九中干部子弟学生戴上纠察队的红袖套(那时还没有红卫兵),到处打人、抄家、没收私有财产。市场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郭同学从此销声匿迹不见了踪影。我曾经去他家里找过他,担心他是否会出事,他的邻居说他已搬家,我与他就此失去了联系。

    要说对传统文化破坏最深,影响最为恶劣的时期,就是文革刚刚开始的以破四旧为主题的那么几个月。自五一六通知开始,到1966年6月1日人民日报发表《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社论,后来中央又公布了《十六条》,为破四旧定了调子。各地由干部子弟和所谓根正苗红的学生,并与什么最纯正的产业工人共同组成的官办纠察队,他们根据政府有关部门提供的线索,四处抄家,大搞打砸抢,砸坏庙宇和佛像,砸坏街上商铺的牌匾,在大街上不问青红皂白剪开行人的小管裤,不准剃飞机头和穿火箭鞋,揪斗学者、文学家、艺术家、科学家等所谓的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直到毛主席八月十八日接见以首都干部子弟和所谓红五类为主成立的红卫兵后,在全国兴起了红卫兵运动,破四旧运动达到了高潮。后来开始了红卫兵全国大串联,以及以后的全国夺权斗争,文革的斗争方向发生了转移,打砸抢破四旧才有所收敛。可是中国的古代文化就是在这么短短的几个月内几乎破坏殆尽,遭受到了灭顶之灾。

    一晃又一个十年过去了,一天我正在上班,他又来找到了我,老朋友见面,自然是一阵寒暄问候。他直奔主题说,现在国家鼓励知识分子下海经商、创业。他直截了当地对我说,他找到了一个门路,是一笔大买卖!是他外地一个城市的同学,要建一个电子技术应用方面的工厂,让他去承包下来。他让我也下海与他一起干。我那时对开放改革政策怀有戒心,依然像过去那样回绝了他。我知道他对我的表现非常失望,好像是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对我连连摇头。我心里一直明白,郭同学总想在经济上拉我一把,让我脱贫解困,可我的性格和家庭出身,决定了我的前途和命运,至此我们不得不再次分手互道尊重。

    这一次以后过了不久,大约1982年的样子,他又来找到了我,见面后我问他这次回来是出差哇?他苦笑了一下说,自那次分手以后,他思考了好久,最终还是没去成。原因是他一个人不想跑那么远,主要还是没有一个得力的搭档,担心搞不好,因此那件事已经泡汤了。

    他说最近有一个产品要试制和生产,并有人包销,他要我跟他一起合作。并告诉我这次一定放心:一是不需要辞职,二是不违反国家政策,三是基本上没有任何风险。他说现在农村搞开放改革,家禽饲养的成本低投入少,技术简单利润大,饲养户几个月就可赚不少的钱,那就是办养鸡场,这就要用到电孵机。他说他拿到一份制造电孵机的图纸,我们可以稍稍改动一下图纸就可施工。他说,你是学自动控制的就负责温、湿度控制器和电孵机通风这一摊子的设计和制造。他负责电孵机保温外壳加工、翻蛋机械和通风机械的设计和制造。至于成本方面我们各出自己负责那部分的成本费用,到时赚钱后按成本比例分成。

    我告诉他,我曾经为单位搞的大空调项目中的温控装置,恰好采用的是温度比例积分控制器。这种控制器的精度相当高,用于孵化鸡蛋完全不存在问题。他听到后非常高兴地说,这么高精度的温度控制器出鸡率肯定高,只要比老厂电孵机的出鸡率高,我们的电孵机就有价格和质量上的优势。

    接着我们开始分头行动,我利用业余时间试制出来一套(两台)积分温、湿度控制器样机,经过测试温、湿度控制精度接近自订标准。接着在他试制的一套电孵箱内(一套两台,一台主管电孵,一台主管育雏)放上了500只鸡蛋小试,一举成功。然后卖掉已经孵化并育雏成过的小鸡仔和这套样品电孵机,马上就收回了大部分库存备品备件的成本,接着投入了正式生产和销售。产品一经投入市场,销售情况大好。

    再后来由于雏鸡市场饱和,对电孵机的需求极剧降低,我们的电孵机也就停止了生产。

    开放改革后,兴隆巷对面的青年路成了成都市内最大的服装市场集散中心。市场内销售广州、香港、石狮等地的牛仔裤、喇叭裤、蝙蝠衫和西服、时装等等服装,生意非常之好。其中有好些“窜窜”不远千里从外地大包小包地扛回各种服装来这里销售,赚了些差价还累得半死。

    兴隆巷紧靠人民商场,商场内有好几家大型布匹、呢绒商店,所销售产品花色品种齐全。市民在这里购买了服装面料需要找人裁缝,兴隆巷这边又有几处空地正好摆摊设点,因此缝纫加工市场在这里就应运而生了。最初,这里仅仅是一种代人裁剪、量身定做服装的加工摊位。大概仅有四、五个摊位,分散设在我家围墙外、人民银行宿舍门口和市电影公司大门外。后来生意越来越好,加入到这个市场的个体户越来越多。

    青年路那边一些脑壳灵活的商家,想到了把从广州买回来的好看样式的服装拆线后作为样板,让兴隆巷这边的裁工师傅铺在他们提供的布匹上,依样画葫芦裁制成半成品,请车工缝制成成品,锁上扣眼繚上脚边,最后请熨烫工熨烫后拿到青年路,冒充广州货销售。这个“流水线”就在兴隆巷各个住家户门前逐渐形成了。

    这些裁缝每天付给住家户一定的酬金或租金,晚上既可以放置生产设备,白天又可在门前摆摊接单生产。那时兴隆巷街上有十多家住户的家里,每天夜晚都会有几十、上百台缝纫机和裁衣案板寄放,可见这个自发流水线的规模之大!

    后来一些住家户,在缝纫老板的鼓励下学会了熨烫服装这门技术,就把自己门前这些服装摊的熨烫服装的活全部接了过来,连同锁扣眼、订扣子,繚脚边,整个兴隆巷形成了一条服装加工生产一条龙的街道“企业”了。那时整条街道的生意比人民商场内的生意还要好得多。只见青年路、兴隆巷一线,构成了一条人山人海,成天都在蠕动着的长龙,而与人民商场内冷冷清清的场面形成了鲜明对比。

    那时我家父母亲都退休了,他们也加入了这个服装加工的大军。虽然他们都是从事一些服装加工的辅助工作,但是用那时的热门话讲就是:时间紧任务急!没日没夜地干。那时是活路找人,不是人找活路。那几年父母亲承担了服装加工的最后两道工序,即锁扣眼和熨烫工作,居然也搞成了万元户!

    每当我路过青年路的服装摊档,看见购物者们为用这么便宜的钱买到了“资格”广州等地服装而高兴的时候,我心中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感觉。此时恨不得在那里振臂高呼:你们这些瓜娃子些,以为买到欺头货了嗦?这些都是对面兴隆巷生产的假货!

    不过,这样的高呼我终究没有喊出来!

    这个市场终结于1986年人民商场第一次大规模扩建之时。扩建时连同兴隆巷、宾隆巷、叠弯巷、人民东路东段和鹅市巷一带的房屋一起拆迁,这个缝纫市场也就随之消亡了。这里的服装生产经营户,因生产“假货”或"三无产品"已经赚得盆满钵满的,早就打算自我终结洗手不干了。

    二零一七年十二月十七日于 春秋疏云斋

    注:图三仅根据记忆绘制,错误难免,敬请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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