鹳的翅膀上爬满了光，干枯炙热的那种。
他很想喊一嗓子，声音从肚子里开始酝酿，冲破喉咙的时候只剩下两毫米的嘶哑声，喉咙破了，他咳出了自己第二口血。
他已经好久没有喝到甘甜的水了。
那条记忆里的河现在只剩下河底铺着的一层尸体。有鱼的，有龟的，还有虾。鹳低下头，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河床里还有活着的住民，一群顽固的螃蟹。
阳光刺眼，像火烤在眼珠间，鹳决定在前面那颗枯树上停下来，它闭着眼，耳朵里听着细细碎碎的蠕动声。
鹳看着眼底下那支漫长的队伍，艰难的咽下其实并不存在的口水。它从树上落下，箭一般地直刺地面。然后猛的飞起，仰脖子的时候，鸟喙里的螃蟹便碎成了一堆带着水分的肉，滋润干枯的喉咙。
这是水消失的第31天，鹳在这片曾经丰茂的草原上飞翔，眼里看到的只有沙。
这一切发生的似乎很突然。直到发现自己再也不用扎进水里便能吃到肥美的鱼时，鹳才发现水不见了。那条连冬天都没有结过冰的河，干涸了。
同伴都飞走了。
它们说南方很远的地方有水。北面只有沙土和尸体。
鹳决定跟它们一起走。临走前它需要跟自己的两个朋友道别。
鹳来到了记忆中的水池边，鹅暖石铺满河床，密集的白色将鹅暖石的缝隙填的满满。干燥的腥臭味把风恐吓的不知所踪。鹳下降的时候看到螃蟹们正在激烈的争论。
“离开这里，找到新的水源。”
“留下，这条河还会活过来的。”
鹳找到了自己的两个朋友，“我要走了，去南方，听说那里有水。”
朋友是两只年轻强壮的螃蟹，它们挥舞着爪子向它道别，鹳拥抱了它们。
去南方的旅途并不顺利。猎人的枪打死了很多同伴，鹳惊恐在鸟群中乱串，铜质的弹头打碎了它一只爪子。它从天上掉了下来，地上到处都是血和挣扎的同伴。
猎人们笑的很大声，硬质皮靴底将很多重伤的同伴变成尸体。泥土和着血成了它们最终的归宿。鹳闭上眼睛等待那只踩上自己的皮靴。
后来天黑了，它发现自己活了下来。鬣狗的牙齿轻易的咬碎最坚硬的头骨。黑夜里到处都是沉默的进食声。鹳扇动翅膀才能勉强站起来。好在没有动物上来找它麻烦，吃的东西太多了。
螃蟹们的争论结束了，它们要远征。
鹳回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它的朋友们，几只年老的螃蟹找到了它，它们用钳子杀死了彼此。
“吃了我们吧，请为我们的蟹群找到前进的方向。”
鹳饿急了，它第一次发现，原来螃蟹如此美味。
奇怪的队伍就此上路了。
此后，螃蟹成了鹳唯一的食物。真是难以下咽的食物。
鹳站在树上打了个盹，螃蟹们停在原地，有些在望着它，有些在吐自己体内所剩无几的水沫，还有一些倒在一旁，用仅存的力气撞着鹅暖石。
鹳醒来的时候，螃蟹们正在进食。它强迫自己站在树上望着它们。一小块一小块同类的肢体被砸碎，干瘪猩红的肉里还有能支撑整个蟹群活下去的水分。
庞大的队伍，真的少了好多。
它又该起飞了。
天很干净，有一两片几乎透明的薄云。一丝风都没有，翅膀挥动的气流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气味，没有声音。鹳觉得自己可以这样闭上眼飞到死。
它越飞越高，越飞越高。
它看到了天和地交汇处的圆，它看到了藏在碧蓝天空后面的星。
它低头还能看见那条蜿蜒的河，河里有一条缓慢蠕动的线。
它忽然觉得好像看到了远处的波光嶙峋。
鹳疯了似的往前飞，空气里的潮湿气味让它贪婪的大张着嘴。它要把自己埋进去，埋到水的最深处，喝饱，喝到哪怕只要低下头，都会有水从嗓眼里流出来。
越来越近，鹳甚至能感受到了风，它真的是开心极了，这段时间的生活太可怕了。一切的一切放佛梦魇一样，它一定要好好的洗个澡，把自己绒毛都洗一遍！它还要在水草上打滚，在河里追那些肥美的鱼，它打定主意一辈子都不会在吃一个螃蟹。对，螃蟹，自己还要告诉螃蟹们水的地方在哪……
铜质的弹头打断了鹳的脖子，它像断线的风筝般坠落。
“砰～！”
远远的传来一声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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