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我们中国人,从古至今,能活出自己模样的人不多,原因之一是生存环境使然,政治的手伸得太长,或者说政治的影响力太大,你想有个性一点,当朝的政治会说:你还是共性吧!中庸一点,和光同尘。所以你想活得不那么世俗,难!原因之二是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独立的价值体系的人太少,从三皇五帝开始,顺流而下,99.999999%的国人,从学讲话的时候开始就被教育、被暗示:你得为某个群体活,你不能太自私,不能为自己独活。所以你想特立独行,为自己为理想活一把,难!这两大原因,造成了历史的星空虽然群星璀璨,但是能发出永久魅力光芒的耀眼之星不多。
我想用我笔,凭我个人的粗浅理解,数一数我认为够得上是风流人物的历史天空里最亮的那群星星。
根据我个人对风流人物的界定,够得上风流人物的,起码要达到以下四项硬性指标:
1.长寿而终。寿乃五福之首。人生苦短,百年犹如驹过隙,如果不活上八十岁,不算人生赢家。中国人喜欢盖棺定论,只有言行终止的逝者,才不会出现颠覆他形象的言行。因此风流人物除了长寿外还必须是逝者,不然不好定调。
2.活出自我。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没有自己个性的灵魂,就不会有鲜明的性格,想活出自己的样子,按自己喜欢的方式过一生是无从谈起的。性格决定命运,格局决定结局。因此,个性鲜明,才能活出自我。
3.作出功业。推进过历史文明进程,于国家于民族作出过自己的功业或者释放过自己的影响力。
4.品行可法。不是坏人,能给人以正能量。
按以上四项硬指标,中国比较得到公认的两个半圣人--孔子(72岁)、王阳明(57岁)、曾国藩(61岁)都不能入围。没办法,圣人的寿命也不是很长,只好淘汰。
还有那些作出过功业,有益于国家民族进步的帝王将相,很多也因为活不上八十而出局,比如张良(64岁)、孔明(54岁)、刘基(64岁),就是管仲(76岁)也还差那么一点儿不达寿命指标。
如此一来,符合以上四项指标的风流人物就寥若晨星了。
为了不拘泥时空,出场就不分先后顺序吧。第一个出场的风流人物是张定边。
张定边,元末第一猛将!一听名字,就是天生做将军的料,与曾国藩之名有点意味相同,都含有浓郁的军事气息。这个1318年出生的渔家子弟,原籍湖北沔阳,他的主子陈友谅和他一样,也是渔家子弟,身上都带着鱼腥味,和他是发小、是儿时的伙伴,也是他的追随者,早在湖北时,张就因被人欺负,然后跟人打了一架,被陈友谅看好,张就与陈友谅、张必先结拜为兄弟,发誓生死与共。
张定边家境贫寒,却长得身材魁梧,潇洒英俊,是个和关羽一样的美髯公,一身破烂的衣服也遮挡不住他身上散发出的贵族气质。他不但勇猛善战,而且知天文识地理,甚至懂算卦,是全能型复合型人才。他的主子陈友谅一生多疑,唯对他极为信任。而他,做为陈友谅的朋友,用他神奇的武功和智慧,给了陈友谅至死不渝的回报。
元代至正二十三年(1363年)七八月间,拥有全中国最强大的杀人机器的陈友谅与势单力薄的朱元璋鏖战于鄱阳湖,历时三十六天,最终以朱元璋的完胜和陈友谅的完败告终。陈友谅败退时边战边逃跑,被一只冷箭射穿头颅而毙命。张定边尽到了自己的责任,他冒死将陈友谅的儿子陈理和陈友谅的尸体抢回,并带回了湖北武昌,拥立陈理为帝。
作家当年明月在《明朝那些事儿》中写道:“朱元璋并没有放过陈友谅的后代陈理,即使他根本不可能给朱元璋带来任何威胁。斩草固然是重要的,顺便除个根也是必须的。
“至正二十四年(1364年)二月,朱元璋亲自赶往陈理所在地、陈友谅最后的地盘武昌督战。主帅张定边不愧是抓住时机的老手,眼看形势不妙,就带着陈理投降了。”
当年明月写的与史书有点点出入,但总之是陈理投降了。估计明朝修史的人也不想给敌将着墨过多,只要结果,细节就略去了。
另一种记载是朱元璋大军压境之下,陈理被迫投降。张定边在外面积极奔走,闻讯心灰意冷,解甲归田,以图东山再起。奈何朱元璋在打败陈友谅后又收拾了目光短浅只想做富家翁的张士诚,势力如日中天,统一中国的趋势已成。张定边自觉无力回天,又不甘心投降朱元璋(投降之后估计朱元璋给他的官职也不如陈友谅给的那么大),才遁入空门,过起世外桃源的生活。
张定边把对陈友谅的忠诚保留到了最后,部分履行了他当年结拜的诺言,生死与共(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即使桃园结义的刘关张,也难完全兑现。他拒绝了朱元璋的任用,去干了朱元璋原先干过的工作,出家到泉南灵源山当了和尚。
当年明月写道:“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似乎要和朱元璋斗气,一口气活到永乐十五年(1417年)才死,年一百岁。朱元璋死后,他还活了二十年,也算是给陈友谅报了仇。诸位可以借鉴,遇到恨透一个人、想拿刀砍人的时候用张定边的事迹勉励一下自己,不要生气,修身养性,活得比他长就是了。”
陈友谅是一个真正的枭雄,坏事做尽,敢做敢当,反抗元朝统治,能够自始至终,从来没有向元朝妥协,坚持到了最后。张定边作为陈的部将,也反抗元朝的残暴统治到了投降的那天,直到把接力棒交到朱元璋止,他对国家民族进步是有贡献的,他的功业,被明朝的史官们轻描淡写了。
自古成王败寇。作为胜利者,有几个会肯定敌人的功绩?那不是自我否定合法地位、找人反自己么?
张定边不愿做朱元璋的降将,遂于洪武元年(1368年)戊甲秋(也就是坚持到明朝成立才放弃),遁入泉南灵源山隐居。为了避嫌,削发为僧,自号沐讲禅师。
遁入空门后的张定边不闻尘俗事,究心佛理,赤足芒鞋,率领旧属僧侣,先后垦置禅田50多亩,以桑麻蔬果植之,既能自给,亦可周给贫者。他看到广大贫苦农民因生病缺医少药而走投无路时,于是萌生悬壶义医和取灵源山中的甘草,用姑师井之水泡制药茶,广施万民,不图回报。
回想当年鄱阳湖之战,要不是朱元璋的将领常遇春在关键时刻沉稳地发挥他射箭冦军的本事,一箭射中冲杀到中军的张定边,那么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就不是关云长而已了。而且人家取的不是上将的,而是主帅朱元璋的。
主帅都是爱材惜材的,尤其是走在逐鹿中原、问鼎江山征途上的主帅。朱元璋在张定边投降后还想委他以重任,但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张定边不买朱的账,不配合。他坚持换一种活法,忘记失败,出家去!
身经百战的朱元璋,不愧有天子气量,你不为我所用,那就算了。不为我所用,不杀你,这是要气量的。很多心胸狭窄的人,处理方式就不样,他们更多的是: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对财物如此,对美人亦如此。我有能力灭的时候,我就灭了,免得为你所用。朱元璋是有能力灭张定边的,但他说:算了,由他去吧。
具备杀张定边实力时的朱元璋,已经是个很少佩服人的王了,但是他佩服张定边的忠烈,也感动于张定边的忠勇,没有杀这个差点于百万军中要他朱某人首级的敌将,没有为难他,让他当他的闲云野鹤去了。可喜的是,朱元璋的孙子朱允炆和儿子朱棣当皇帝时也没有为难他,使得他尽终其年,度百岁而去。
忠诚是种美德、厚德,因此能够载物,能够感动对方,让敌人让天地鬼神也折服。
俄罗斯总统普京能坐上总统宝座,就是因为前总统叶利钦感动于他舍命救恩师的忠诚。
一个国家的安稳,大臣的忠诚至关重要,一个底层民众的背叛,不足以动摇皇位。一个近臣、权臣的叛逆却足以让江山易主。这就是为什么国家高级领导干部,最重要的是考察忠诚这项指标,其次才是能力。这就是为什么西方国家出现组阁制的政府的原因吧。
张定边一生波澜壮阔,起义反元先成后败,那是因为主子陈友谅惯于使用暴力、使用背叛手段和独断专行的原因。要是鄱阳湖水战前,陈友谅听从张定边的建议,不把65万大军孤注一掷,不投入所有精锐力量,而是兵分两路,一路围攻南昌,一路直捣同样空国而出的防守空虚的南京,历史可能就要改写了。
张定边一生,反抗元朝的暴力统治是成功的,忠心不二是恪守的,换一种活法后能活出自我,能济民于病苦且长寿而终。
他死的时候,他的老对头朱元璋已死了20年,小他14岁的徐达则死了32年,大他仅7岁的刘基则死了42年,而那个射了他一箭的小他12岁的常遇春则死了48年。得到胜利又如何呢?得到泼天的富贵又如何呢?都是冢中枯骨了,再过7年,连朱元璋的儿子(明朝的第三任皇帝朱棣)也要死了。真应了那句:“笼鸡有食汤锅近,野鹤无粮天地宽。”
张定边无疑是人生的赢家,算得上是风流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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